连同王夫人在内的府内下人,见王旦突然间行如大礼,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丞相这是闹哪出?什么寿春郡王?这些都是自家人,除了那两位新来的公子,新来的,公子……
“寿春郡王赎罪,臣妇未曾认出郡王,多有怠慢,还请郡王担待。”王夫人这才明白,刚才这位神情桀骜,穿着太监服的少年居然是寿春郡王!怪不得觉得眼熟。忙行万福礼,仪态万千,温婉端庄,哪里有刚才手指亲夫,大声呵斥的悍妇本色。
下人丫鬟管家仆人之类,见着老爷夫人诚惶诚恐的行大礼,虽然搞不清楚状况,甚至还没有认出来哪位才是寿春郡王,不过丞相府出身的下人个个可都是拔得头筹的人精,全都忙跟着行礼跪拜。
看着这跪拜了一屋子的人,赵祯摸了摸鼻子,单手置于背后,另一只手虚托王旦官礼相拜的手臂:“丞相不必如此多礼,本王此次出宫乃是微服,事先也没有对您招呼一声,也实在有失礼节,还望丞相不要嫌本王叨扰了才好。”言语客气节制,一改私下里面对王素时桀骜毒舌的姿态,华贵的气度一览无余。
王旦连忙恭敬的将赵祯请至上座,心中诧异不已:这寿春郡王怎么到我府里来了?宫里怎么没有传出半分的消息?莫非这俩人是私自出宫?……坏了,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糟糕了。王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瞪眼看着王素,那意思便是,这件事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爹呀,这可不是我出的主意,是赵祯,就是他,死皮赖脸的要来我家。他听说我家的糕点好吃,院子里面蛐蛐的个头也比凌烟阁的大,还有,还有我家的嘟嘟特别的可爱,就硬要跟着我回来。我也是被他缠的没有办法,他是郡王,我是伴读,得要听他的话不是?爹您也常说要忠君之事,我也只是听着爹爹的教诲。如果爹爹觉得素素做错了,素素领罚便是。”王素扭着衣角,低着小脑袋,满是无辜委屈的声调说。
“在这事上你倒是听起为父的话起来!你可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王旦只觉得头皮一炸,一个脑袋两个大。可是碍于场面,也不便责罚王素,遂转身,神情凝重的询问起赵祯。
“敢问郡王此番出宫,可有请示圣上?”
“没有。”
“那郡王可以留书信,告知皇上您是来了我家府上?”
“没有。”
“那郡王是否有带暗卫或者随从?”
“没有。哦。对了,那位易什么,他算是一个吧。喏,就是那个拿剑的小子。”寿春郡王气定神闲的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嗯,好香甜。这糕点吃到嘴里软糯丝滑,果然王素没有骗我。
王旦听得这番话心中大骇,身形微微一颤,老话说的好,“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落”,正是应了此番的情境。
虽然心中万般责怪这俩孩子胡闹不知轻重,可是总不能也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指着寿春郡王的鼻子如此这般的责骂吧?
定了定神,王旦整容躬身说到:“郡王此行确实是行为欠妥,若是提前招呼,微臣必定做好完全之策,力保郡王安全。想必现在宫中已然大乱,微臣实在是难辞其咎。还望郡王跟随微臣回宫请罪。”
赵祯面色微沉,没有回答王旦的话,拿着糕点的手滞了滞,白皙的脸如霜般冷冽,大厅里面气氛诡异的静。
“不回。”赵祯并未看王旦,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一字一字,重逾千钧砸在王旦的心上,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是王素请我来吃饭的,本王当然不能驳面。”
郡王的话说来虽然浑若无事,却句句把王旦气的七窍生烟。果然,这件事和王素脱不了干系!就算心中思绪如何的翻涌,他面色上仍然是保持镇定。浸淫官场多年,他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越是这个时候,一定要保持风度和冷静的头脑。
“好,郡王既然有意留在我相府,微臣自当尽力保郡王安全。只是要请郡王今日在我府中暂时委屈一番。也请郡王念及微臣幼子年少无知,不要将此事牵涉于他,微臣自会担系罪责。不过此事兹事体大,微臣须得进宫告知皇上,请恕老臣今日不能作陪。”王旦心里有一种非常深深的不安,不安得就像被暴风雨吹起的波涛一般,彻心透骨的冰凉。
转身唤来管家吩咐备轿即刻进宫,顺便让他拿着自己的印信,去巡防营调派兵马保护郡王安全。
管家狐疑的看着自家的老爷,嘟囔着说:“老爷,咱们家门外已经站了百十来个巡防营兵马了,还要调派吗?”管家刚才就打算向老爷禀报此事,可是一连串的事情接二发生,容不得他插嘴。现在他烦心的是这一百来号人的伙食,咱们丞相府是不是要供上饭食呢?这可不是一件易事,咱们府里也没有那么大的锅呀,还有这伙食支出的钱粮该谁来出?……
“什么时候来的?”王旦侧身,狐疑的望着管家。
“就是刚才少爷回来的时候,跟着咱们府里的车一起回来的,小人还以为是老爷您调派的人马,保护少爷回来……”
“知道了,你速速去备轿子,老爷要即刻进宫。还有,吩咐下去,寿春郡王进了咱们府的事情,谁都不许在外声张,要是出了岔子,老爷我为你是问!家里来的两位公子,你们好生侍奉着,万不可怠慢。”王旦语速极快,心中的燥意渐盛。
管家跟随老爷多年,自知此时并不是问是否要给门外巡防营备饭的时机,领了差事,连忙下去,待会这事也就只能让夫人来拿主意了。
此时,王旦心中已有几分了然,看来这件事情已经有多方人物牵扯进来,并不是把寿春郡王护送回宫就可以解决,要是府外有杀手的余孽,可还得了。旋即,他面色温和的问着那位手执长剑的魁梧少年:“请问小将,这些人马可是你带来的?”
“回丞相,正是在下。家父骠骑将军易严,在下乃是其长子易南风。”少年面色微红,朗声答道。心中暗自揣测,不知丞相可否有意会他话中的意思。
“果然是将门虎子。你们将军府原本不该卷入这场风波,可惜你父亲性格耿直,忠君护国,却徒然惹了这祸事。本相今日入宫也定当会尽力为易将军进言,你不必如此忧心。本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好寿春郡王,也要尽力看护好犬子,别让他又出门去到处给本相惹事生非。孩子,这里就拜托你了。”王旦说完这句话,重重的拍了拍易南风的肩膀,余光剜了王素一眼,意思是,等你老子我回来,有你好受的。
见着爹爹出门,王素对着赵祯做了个鬼脸,一副旗开得胜洋洋,得意样子。赵祯领会他的意思,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手掌中的糕点碎屑:“婶娘,小王饿了,可否吃上饭了?”
王夫人尚从刚才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见着寿春郡王对自己打招呼,忙失声说:“瞧着我的记性,你们等着哈,婶娘这就去给你们把午饭张罗出来。”
王夫人本就受封为一品诰命,尚且王素的祖母是赵氏郡主,这一声婶娘喊得亲热,也不是很过分。王夫人本来就是性格豪爽,对这称呼也就没有多加思虑,痛快的应承下来。
“娘亲,祖母呢?素素还没有见过祖母呢。”王素嘟着嘴,都怪爹爹一番折腾,还没去给祖母请安,祖母可是最疼素素了。
“你祖母啊,一大早就在厨房里给素素做八宝翡翠糕,你祖母一早就说素素就愿意吃她亲手做的,也不愿假手他人,娘亲这就去厨房看看,你好生照应着郡王和易公子,可不要胡闹哦。”王夫人笑眯眯的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转身出了大厅。
“好耶,终于有饭吃了。”王素欢呼着。
“你就惦记着吃,总有一天吃成一个小猪,连着道都走不动。”赵祯鄙夷的笑着说。
“素素要是成了猪,你就是小狗,咱们是猪朋狗友不是?”王素眼角含笑大声的说。
“你才是小狗!”赵祯气急的朝着王素扔过一块糕点。
“那是我娘娘亲做的,你不要浪费,好不好!”王素怒扑上来。
俩人嬉笑缠闹。
赵祯的个头比王素高,且有些武艺在身,自然动作要比王素灵敏。王素急的直跳脚,就是占不了半分便宜,反倒被赵祯戏耍。
易南风抱剑站在角落,嘴角噙含微笑,看着俩人打闹,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下。才明白,王素果然不是白白的请了自己来吃这顿饭,原来他早就有这番打算,接着丞相之力为自家解围。王丞相并未详询,就知道自家此时所处的绝境,却还是出以援手,这倆父子性子迥异,但是识人辨物的眼力却是了得。这份大恩,此生必定会永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