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蓐祁祁。
四月深春,相府内春意盎然。六角小亭沿湖而建,园子里暖风阵阵,弱柳扶风,柳枝轻拂湖面,激起丝丝涟漪,春池荡漾,柳絮纷飞,引得成群锦鲤上下浮游。
幽曲长廊绵延至后院西厢,跨过月门,便是一从竹林,掩映处是三厢跨院,乌瓦雪墙,彩廊湘灯,精致雅巧。
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展,客厅、卧室等设低窗和六角形观景凸窗,室内室外情景交融。
高高的乌头粉白围墙边名贵花卉与叫不上名的杂草野花交杂,肆意生长,院落显得清净雅致且生机勃勃。
刚刚下朝的王旦,面色阴郁,朝服都未更换,径直沿长廊走向跨院。脚还没有跨过月门,便听见孩童嬉笑吵闹的声音:“嘟嘟不要跑,嘟嘟,我给你吃桂花糕……嘟嘟乖……”
王相阴沉的脸色欲滴下水来,那位在草丛中欢快打滚逗狗的正是自己那被老娘和夫人视若珍宝的独子王素。
“嘟嘟……你给我出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飞窜过去,随后小小的身影便扑了过来,撞的王相一个趔趄。
小小少年猛扑在草丛中狠狠将绒团按在怀中好一顿揉捏:“让你跑,还跑,不停话,打屁屁…”
殊不知此时一只大手暗无声息揪住了他白皙的小耳朵,“那你跑什么呀?”王相厉声喝道,心中怒火顿生,日学时间,这个家伙居然又跑出来耍滑偷懒。
“哎哟,哎呦……爹,爹,放手啦,素素耳朵要掉啦,好痛呀,”男孩捂着耳朵惨叫,算时间爹爹应该不会这么早回府,今天怎么这么背,撞枪口上,怎么办,死定了。
王旦一想到儿子整天只知逗猫弄狗,戏弄夫子,毫无世家子弟风范,无名火顿时撩起。今日皇上又提及一事关及这不成器的儿子,正好撞见儿子这幅顽劣模样,如此种种交织一起,为人父那种所谓“子不教,父之过”的责任感顿生。
“今日为父便要好好管教管教你,瞧瞧你自己这荒唐样,哪里还有半点相府少主风范?传出府外,我王旦这老脸都得给你丢尽……”王相越说越气,拎着幼子耳朵就往跨院的花厅走。
泪水沿着白皙的脸庞滚落,素素粉白小脸扭做一团,哭天抢地。虽说父亲一贯严厉,却极少上手教训,那次他在第三任夫子后背贴只小乌龟也只是被罚抄《论语》,上上次拿着那副据说是阎立本画的仕女图糊了风筝也就罚站两个时辰。今日父亲怎么会这样反常?自己只是逃学却被这样虐待,好委屈。
“救命呀,爹爹打素素啦,救命呀……”王素不再告饶,索性耍滑喊叫,肯定自会有人来救场。
“你个死老头子,胆敢打我儿子,还不给我放手……”话还没有落音,矫健轻盈的身影掠过月门,闪电之势拉过王素,护犊之切,可见一斑。来人便是王素的救兵之一娘亲大人。王夫人乃是将门之后,即使已嫁作人妇,身手依然了得。
“好你个王旦,回来不见人影,居然偷摸着来打我儿子,有本事冲我来,外面不痛快回来就冲孩子发脾气,你算什么男人呀,吓坏了孩子我和你没完……快让为娘看看,哪里痛,有没有伤着?”王夫人目光中满是焦灼,连声问着,湘绣丝帕轻轻拭着落在粉雕玉啄小脸上的泪水。
素素见救兵已到,自是知道有了依靠,嗷着嗓门放声嚎哭,眼泪鼻涕汗珠全都糊在娘亲的肩头。
王旦见着儿子如此恃宠而骄,冷冷道:“我一直想着他身体孱弱,没有兄弟姊妹为伴,过的寂寞孤单,总是心下不忍,对于他平日的胡闹也是忍让放纵,只望他年岁长成后自会懂得些许道理,哪里晓得他居然如此肆意,任性妄为,今日若不好好管教,日后如何担系责任?难保不会学那街上的纨绔子弟闯出祸事!”王旦作势要将王素从夫人怀里拉过来。
“何人竟敢打我小孙子,这府里还有没有得规矩!”呵斥声从门外传来,来人正是另外一位救兵,相府老夫人,青灰色着五彩熠纹大袖衫,内穿青纱中单衣,腰挂翠玉绶环,花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以点翠碧簪做掩鬓,御赐龙头拐更是彰显着其尊贵的地位,她乃是先皇御封平州郡主,虽然已是垂暮之年,却是鹤发童颜,声音洪亮。
素素见状立即扑到祖母怀里,无辜的大眼睛饱含泪水,可怜兮兮地抽哒着:“爹爹打,素素痛。”
“祖母的小心肝,痛不痛?祖母在,谁都不敢动你,别怕,别怕。”老夫人心疼的摸着素素的小脑袋,搂着孙子软软小小的身子心疼不已。
王素躲在祖母的怀里望着已经消了气焰的爹爹,装作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心中却是得意万分。
王旦面上一急:“娘,还请容孩儿道来,这小子实在是不成气候,已经十一岁了,整天只知道遛猫斗狗,胡闹妄为,从不好好跟着夫子识文断字,如此顽劣不成体统,以后可还得了,你们如此护着他,日后何以成材?相府可能护他一世?”
老夫人起身,竖起眉毛怒道:“才十一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只是在家里玩耍一番,又没有闹出乱子,何况他命苦,长这么大也没出过几次门,整天闷在府里还能怎么着?好端端的伶俐孩子,好歹被你打出毛病来!”。
“娘啊,这小子自小就如此顽劣,长大还得了,不说报效朝廷,好歹也不能成那膏粱子弟,整天只知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朝中官员子弟中有几个如此不思进取?易将军的小儿子与他年纪相仿,三岁识文断字,诗文武功更是个中翘楚。您再瞧瞧你孙子除了在家胡闹,溜猫逗狗,气走一个又一个夫子,还会干什么?都已经十一岁了,学问不见长,淘气胡闹的本事倒是擅长。”王相心中愤懑,心中不满尽数吐出。
老夫人心中叹气,淡淡开口:“旦儿,我孙儿聪明伶俐何须与他人攀比。你在官场浮游半生,身在其中,看什么自是以利益轻重来算。咱们王就这一枝独苗,孩子秉性不坏,日后就算不能封侯拜相,也必定不会让王家蒙羞。我这老骨头已是黄土半身,无他想,只指望着孙子能够一生平安顺遂便足矣,你也别太过苛求他。”
王旦面露难色:“娘啊,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咱们王家乃是世家,不说以后他可否光耀王家门楣,那也不能辱了列祖列宗多年积攒的家声。他今年已经十一,明年便可躲过命劫,待到舞勺之年此生便无虞,如若此时不打好基础,到时可要荒废根基呀……”
老夫人轻声咳了两声,打断王旦脱口而出的禁忌之言。王旦随即明白娘亲的意思,也明白自己失言,脸色微沉,唤来丫头,“翠儿,带少爷先下去洗漱,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少爷过来。”
老夫人爱抚着孙儿满是泪痕的小脸:“素素,祖母和爹爹有事情要商量,你去前院和翠儿玩,祖母吩咐厨房做了八宝糕,你去瞧瞧”。
素素怯怯的看了爹爹一眼,向着祖母深揖行礼:“祖母,孙儿告退。”便由着翠儿牵着手出了花厅。
望着儿子乖巧身影,王夫人心中的酸楚不禁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簌簌落下,失声掩面。
“好啦,”王老夫人的拐杖頓了頓地喝到:“旦儿,日后你可得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切莫在孩子面前提及此事,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在此关头切不可如此大意,莫要忘记道长的嘱托!”
王相和夫人忙整容肃立一旁,齐声说道:“娘亲大人教训的是”。
“旦儿,你今天怎么这般心浮气躁,可是遇到难处?仔细说出来,为娘为你好好思量思量”。老夫人心中早就疑窦从生,平日里温文谦和的儿子,今日竟如此失态,定时有事。她原本以为是朝堂政事,待王相讲出缘由,心中如若轰雷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