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嘛。”王素将茯苓糕塞满嘴,一边拽过公公递过来的毛巾,胡乱的擦着手脸,眼看着高他一整个个头的赵祯气定神闲的迈出正厅,急的直跳脚。这是近大半个月以来,每天早上詹事府都会发生的一幕。
“赵祯,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走!”王素快步的奔过来,八爪鱼一样粘在赵祯的身上:“你看我这么可爱,难得有这么可爱的人和你玩,你还不好好的待我。”王素一身衣服锦带宽袍,绣着金线,生得粉雕玉琢,香香软软,很是玲珑漂亮。
赵祯扬起冷峻的面色,眉头微蹙:“我说过多少次,要作息规律,你看你早上什么时辰才起床?”一边不着声色的晃过身形,躲开王素的粘腻动作。
这家伙都已经九岁了,身上却总是有着香甜的糕点味,还有一丝婴儿的味道,就像宫里那些小公主一样的气味,腻味,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
“我可比不了你那么用功,每天读书那么晚。你不是知道的嘛,我身体不好呀,动不动就头昏,喘不上气,心跳加速,要是因为你这样对待我,我犯病了怎么办?我犯病了可是很严重的,甚至会死掉的,你知道吗?到时候我看你拿什么东西去陪给我娘亲。”王素拉着赵祯的袖子,跺着脚委屈的说。
赵祯冷峻的脸露出一丝笑意,负手转过半个身子,淡然道:“王素哪,咱们都处了这么多天,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想法?无非就是想要拉着我跟你一起迟到,这样太傅便不会责怪于你不是?”
“哎呀,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吗。”王素原本内心得意,觉得赵祯一定会因为自己的可怜撒娇而心软,见到他这样直白的戳穿自己的小心思,突然变得有些心虚,眼珠子转了几转,“只是昨天晚上,窗外的乌鸦叫的实在讨厌,人家都没有心思写那篇什么时而篇的作业,赵祯,求求你了,就这一次好不好?帮帮素素嘛。”
赵祯看着这个拽着自己的衣角,死不撒手的家伙,怀疑自己要是不答应,可定会被他把这衣服给撕烂。都这么大的男孩子居然老是喜欢动不动就撒娇,攒眉说到:“放手吧!”
“哦,赵祯,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够朋友了。为了报答你,我下学去就把钱老头的那幅画了马的画给你拿过来。上次我就瞄见钱老头把那副画藏在了柜子后面,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画,我吧……”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赵祯受不了王素的这般絮叨加紧了脚步。
“知道,知道,赵祯你真好……”
“不要再靠着我,成何体统。”
……
这样的下不为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面,都不知道讲了多少次,素素可不管这么多,反正有赵祯这样的大树,靠着还是很好乘凉的嘛。
自从王素认了钱希白为师,便时常会不见了踪影,通常是由着翰林院的学士来给王素请假。有时候甚至会在鹤问堂留膳。
开始赵祯还会等着王素,待日子久了便知道,这家伙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特别是吃食上面,也就不再上心,随着王素到处跑。
后来偶然间听伺候的嬷嬷讲,王素居然还到杨淑妃那里蹭过饭。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种自来熟的毛病,还好所到之处大家都对他十分的亲切,喜爱不已。
入了宫学后,赵祯吩咐随侍的太监,也不知道讲说了几句什么,果然上课时太傅也就没有再追查当天王素的作业情况,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王素进入凌烟阁已有大半个月了,因为性格可爱讨喜,说话也十分有趣,所以在这帮学子中还是十分的有人气。对待所有的同学,他总是笑眯眯,温言软语的,从来不会因为说自己是丞相之子,自恃身份差别对待何人。
宫学规定,学子每日的午膳都由着凌烟阁统一安排,不分身份,大家待遇一样。中午有一个时辰的用膳和休息时间。所以中午用膳之后,就是一天中最为闲适的时间。
大部分的学子在用膳完毕后,会选择在凌烟阁复习功课,毕竟能入这宫学的学子,家室无不是非富即贵,个个被家里寄予厚望。也有部分学子如同王素这般懒散,在这段难得的时间里面为自己找点乐趣。
凌烟阁的后院是一处十分大的园子,凌烟阁的人手少,平日里自是不会如御花园那般勤加修整。各式的花草肆意生长,倒是有几分野趣。
花架上串串的紫藤花于微风里摆动,秋日的天气让人十分乏力,如此景色却丝毫激不起人活动的兴致。紫藤花下,乌头粉墙下,有一少年正屈膝趴俯在枯黄的草丛中,凝神屏气。繁花如锦,藤葛成荫,一团锦绣,少年身着杂绣金线的衣服与这繁华相映令人目眩。
“你在干什么呀?”轻轻柔柔的声音突然传来。
“哎呀!”王素被这兀自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刚刚盯了半天,马上就可以捉到的蟋蟀受了惊,蹬起双腿在草丛中划过一道弧线,便跳入了草丛更深处。
“真是的,又跑了”王素懊恼的跌坐在草丛中,瞪了一眼那个冒失鬼。“我的蟋蟀跑了,你赔给我。”
这个冒失鬼正是赵宏,身着牙白色的对襟儒服,儒巾束发,脸上挂着淡淡的温和笑容。赵宏也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穿的白色锦服,学着王素的样子,坐在在枯黄的草丛中,苦笑:“我看你盯着那个虫子那么久都没有动,只是一时好奇你在干什么。”
“切,我那是在观察,待时而发!我得要好好观察它往哪里跳,才好抓,这叫技巧。”顺势躺在了草丛中,过膝高的草丛将少年包围其中。
“哦,这样啊,”赵宏也学着样子,躺下,将握在手中的书卷盖住胸口,“你经常这样玩吗?”
王素折了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身旁少年的身上传来一丝丝淡淡香味,沁人心脾。他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说:“这只是小道而已,只要是我看中的蟋蟀,还没有逮不住的道理。我家后院墙角的蟋蟀可比这里的大多了,这斗蟋蟀才有趣呢。”
“那你捉这些蟋蟀是为了玩斗蟋蟀吗?”赵宏饶有兴趣的问到,也有听说过民间有人斗蟋蟀赌钱什么的,宫里还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你可别小看了这斗蟋蟀,门道可多了呢,这头大、腿大、触须直才善斗。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王素双手枕在后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赵宏讲着斗蟋蟀的门道乐趣。
赵宏双手平放胸前,双眼放空,面色沉静的望着天空,常年如崩弦的心,似乎如同春日融化的寒冰,缓缓化开。
秋天的天空明净而高远,秋空犹如一个人的面孔,轻轻淡淡的表情,如同流动的记忆,某一时,某一刻,某一个人,寂然而亲切。秋空很静,静到心停止跳动,秋空很迷离,迷离到注视它的时候,心被一种流云抽走。
缥缥缈缈,游离在生命之外,眼睛里是若有若无淡蓝浅紫色的云,耳朵里灌满了大雁飞过天空的时候,翅膀煽动那一刻,哗哗啦啦玻璃一样透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