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原是张万筹第七弟子张玄机,近日知雪芽被囚于竹林别院,念其美貌,故常常伺机调戏。但哪知雪芽虽是弱女子,性情竟是刚烈。见此时自己非但未得手,反而被一鞑子擒住,只因素知蒙古勇士骁勇狠辣,心头不免既惊又怕。
却听辩都道:“你只莫作声,待我二人悄悄出了观去,这便将你放了。”
那张玄机只眨眼点头,便也忍住咽喉痛痒,不敢作出一丝咳嗽声响。
辩都见自屋内走出一人来,双眼微红,雪肌梅腮,似是方才哭过一般愈加可爱。问过情况,雪芽方知穆子降原来竟寻自己一夜,念及迷魂庄夜深湿重,沟壑纵深,心下着实感动十分。
辩都对张玄机道:“出这马陵观,可有捷径?”
那张玄机朝北一指,微微点头,眨巴两下眼睛。
辩都携了张玄机道:“你便随我们去。”
行未至久,却见此处是一死胡同,并无旁门。
辩都手稍一加力道:“你敢诈我?”
那张玄机咳嗽两声道:“岂敢欺骗勇士,我父亲现在前门看书下棋,且弟子众多,因此唯有从后院翻墙出去。”
辩都因功力尚未恢复,见此墙高八、九尺,如携此人恐翻不过墙去,便弃了张玄机将之打晕在地。朝雪芽望了一眼,示意翻过墙去。二人待刚落地,见此处是一夹道,并无旁路,两旁土陵若悬崖,且土质松散一登便塌陷。二人便顺着此路向前行去,行不远见一处数十丈平坦空地。空地周围数十棵古柏,场内刀剑兵刃齐全,原是一练武场地。十七人在这空地正围着张万筹打坐护法。
万俟真见辩都逃出,心头一惊,便调息运气,未作言语。刘贯虹知现今是师父练“归虚剑”的紧要关头,动弹不得。本已心恼张玄机不知去踪,此时又见竟被辩都逃了出来,心头着实气恼诸弟子看守不利。当下心神一乱,气海隐痛,冲脉逆返撞破壬脉,竟呛出口血来。
却听张万筹道:“风自来,雨自去,阴阳造化无一是;凭浪恶,随波移,我自神定若归虚。虹儿,莫被外界之事分神。”
刘贯虹点头,当下重新调运气息。
辩都心道:“这人原来是练功紧要时刻,竟不能动弹。”
辩都示意雪芽离去,雪芽心知张万筹本欲擒了穆子降同法证老泥鳅交换《迷魂剑阵》,若待其练成“归虚剑”气,后果不堪设想。便趁机抢过辩都佩刀来,朝张万筹砍去。
哪知雪芽一刀砍下,竟被张万筹周身剑气震了回来。原来这十七位弟子欲助师父张万筹练成“归虚剑”,在此布下阵法,依特殊方位排定,以自身功力借助师父练成“归虚剑”气。雪芽功力不深便被阵法剑气反噬,加之本有伤在身,且连日未进滴水,此时受此重创倒地便已虚弱至极。
原来各门派中独马陵观武功最强,只这张万筹善使心机,以强示弱,故各门派不知张万筹功力深浅。
辩都见此,心道:“我虽冲破张万筹所封两处大穴,但尚有一穴未能冲破,功力未能恢复如初。只等他剑气修成,便再难逃脱。”
辩都知自己现今怕是也破不了这剑气,不能在此耽搁,当下便强抱了雪芽离去。
待辩都抱雪芽出得马陵观来,便拂拭灰尘,将其置一青石之上。辩都哪知刚一松手,便被雪芽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脸上。
辩都捂着脸道:“你这姑娘也甚不讲礼,我救你你不道谢也罢,竟还赏我一耳光来,出于何理?”
雪芽道:“无耻鞑儿,还问我如何打你?若非看你有恩于我,这便将你杀了也不解我恨。”
辩都道:“姑娘你也甚不讲道理,我只不过救你,如何便无耻来?”
雪芽想起方才辩都不顾男女之嫌,便将自己抱了便奔走,怒道:“你……”
只“你”字一出,便耳颊一红,方才情形雪芽实难说出口来,便只道来一个“你”字,竟僵了多时。
那辩都本是草原长大,自是所见之人性情开朗,豁达坦率,因此也不谙知中土诸多繁文缛节。听雪芽只道出一个“你”字便不再言,更是疑惑,便问道:“我怎么了?”
只见雪芽纵眉隆鼻,直翻白眼,胸口急速起伏,却竟不再说如何生气。待得多时,方听其道:“子降哥哥现在哪里?”
辩都道:“穆少侠昨日迷魂庄沟壑陵前寻了一晚,只怕现今寻你不着还在那里。”
雪芽站起身道:“我们快去。”
雪芽方说完此话,觉浑身无力,竟欲摔倒。辩都忙上前搀扶,哪知雪芽本就气在心头又抽身一巴掌打来。幸是辩都早有防备,以为这姑娘甚爱莫名打人,便躲了开来。
雪芽压住怒火道:“你寻个断木来,让我扶着。”
辩都心道这女子果真古怪,但念及塔察兒阿巴嘎尚在营帐等候,怕耽误时间,便寻着一断木,让雪芽拄着,二人这才缓缓朝迷魂庄沟壑陵行去。
这马陵观距迷魂庄不远,奈何雪芽近日未进食,又被张宗堂阵法真气所伤,顿觉周身无力,只三五里路来便行了半日。
辩都见自己救了这姑娘,这姑娘也不作言语,好是郁闷。但又觉这姑娘生气之时,隆鼻噘嘴,翻作白眼甚是可爱。辩都乃蒙古世子,性情豁达,其心里这么作想,嘴上便这么夸了出来。哪知雪芽闻此,竟又一巴掌掴来,只这一掌尚未掴出,自己便体力不支跌倒在地。
辩都正欲搀扶雪芽,此时树林听得“呼啦啦”百鸟惊飞,两个身影嗖嗖掠过,劲风直带得树叶翻飞。
辩都看这二人身影匆匆纵奔,不禁叹服中原武学果然轻功第一。却不知此二人所谓何事狂奔,正思忖间穆子降与高兴山随后而至。
“雪芽。”穆子降见雪芽跌倒在地上,忙奔来蹲身搀扶。
雪芽见穆子降赶来,竟伏在穆子降怀中抽泣起来,脸上带着杏花雨,喉咙不住抽噎,身子一起一伏,仿若新蜕壳的蝉儿一般,似乎受了莫大委屈。
穆子降埋怨道:“雪芽,你怎么了?为何不听话在迷魂庄前等我,可害我一通好找。”
雪芽道:“你只丢我一个人在迷魂庄外,我见天黑了你尚未回,便心里放心不下,这才寻你。不想竟被马陵观的人给捉了去。”
穆子降起身问及辩都情况,辩都便将经过与穆子降一一说来。穆子降向辩都道过谢,听辩都说:“穆少侠,我在马陵观听张万筹等人说是欲擒你,你早作提防。”
穆子降道:“谢世子提醒。”
辩都道:“对了,不知方才疾奔离去二人为何神色匆匆,穆少侠可知道?”
穆子降道:“方才那两人去刺杀塔察兒大王,被我与高兴山及时赶到,只与其交手未久他二人恐援兵到来,便伺机逃了。”
辩都道:“阿巴嘎可曾受伤?这二人是谁,为何行刺塔察兒阿巴嘎?”
穆子降道:“这二人一位是天尊教的尊宇香主法宇儿,一位是尊黄香主干支。塔察兒大王中了法宇儿匕首,伤情颇重。”
辩都道:“竟是天尊教,此事待回去速与千变老人商议。对了,听闻此处有位号称‘鬼来拿’的神医黎不救,穆少侠可曾听过?”
穆子降道:“自然听过,莫非世子欲请此人为塔察兒大王治伤?”
辩都点头:“塔察兒阿巴嘎是东平将军,父汗有过交代,不可有任何闪失。”
穆子降与高兴山点头钦佩,听辩都道:“塔察兒阿巴嘎有伤在身,此时若去迷魂庄宜早不宜迟。”
穆子降便欲背雪芽,哪知雪芽只背过身去也不理睬。
穆子降道:“雪芽,因塔察兒大王受伤,我们这便去迷魂庄请黎不救,你不愿同去吗?”
雪芽伏坐在古松之旁,将穆子降一推道:“你只管自己去请黎不救来,他又与我不相干。”
穆子降道:“你若不愿去,在此处等我们也好,只莫再乱走动。”
雪芽粉腮儿抽动,自水灵的眼里流出两行无声泪来,道:“你只管想自己去,把我一个人儿留林中喂野猪来。我何时说过不去?”
穆子降喜道:“雪芽,那你便是答应和我们一起去了?”说罢便欲背雪芽。
哪知雪芽只将手一推,指着辩都道:“鞑儿,你背我去。”
辩都心道:“这姑娘好是奇怪,看她哭哭啼啼,莫不是心情不好骗了我去,若再呼我一巴掌来泄气可如何好?”
辩都心下想着,便拿出一荷包来道:“雪芽姑娘,这是我方才路上摘集的些松子。咱们先说好,我若背你也可,你只莫再动手打人。”
辩都只想起方才自己不防,被这姑娘结结实实掴得一巴掌当真疼痛。因此虽听这姑娘点名让自己来背,心里难免先作防备。
雪芽只伏在辩都身上,狠狠瞪了穆子降一眼,将穆子降瞪的不明不白。见他二人所行甚慢,只好与高兴山在前面聊些附近村落奇闻趣事。
不曾想,这高兴山竟是一武痴,二人便谈至天下武功,均觉天下武功以“袁公剑”为尊,只可惜年代久远,早已失传,两人为之叹息。
高兴山道:“方才与天尊教二位香主交手,方知全真教武功了得,在下钦佩得紧,故此想与穆少侠讨教几招。”
穆子降心道:“辩都背了雪芽,竟然行速如此之慢,我二人等待多时还不见其赶上,不妨先与高兴山切磋一下,正弥补一下自己武功短处。”当下便道:“既然高大哥如此看得起穆子降,这便请高大哥赐教几招。”
高兴山朗声一笑,道:“穆少侠,请了。”当下左手明光一闪,大刀便朝穆子降砍来。
穆子降忙运起《抢步诀》一式“雁回峰”绕在高兴山背后,接着便使出八卦掌虚打两式,再将五指变爪,欲扣高兴山右手太渊穴。
穆子降见高兴山左手狂风刀法极厉害,便以为其右手当不灵活,这才欲扣其右手太渊穴。岂知高兴山右手徒变,只一翻转便将穆子降这一式化解开,接着竟狂刀向穆子降拦腰截来,穆子降不由得连连拆招化解。
二人斗至十五回合,穆子降心道:“我自修《玄阳诀》来,速度、劲力进步颇速,哪知与此人一比下来,我一个招式尚未用尽,此人便使出两个‘八字砍’,如此下去非败不可。”
穆子降正如此想着,冷不防高兴山摧枯拉朽般劈断林中障木,将之以刀贯穿朝穆子降撞来。穆子降运起《玄阳诀》“气诀篇”“气沉沧海”将此断木一掌定住来势。但听得“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原是那断木在二人对力之下竟然震得外部剥落蜕皮。穆子降但觉此人力道极大,竟震得手略麻酸。此时却见高兴山一个闪身,右手自断木拔出刀来,,二人又斗七八回合。待高兴山一刀攻至,穆子降用起《抢步诀》‘移形换位’避开此刀,在其后膝腕一踢,只这一踢尚距高兴山半寸便止住,忙使出《抢步诀》“雁回峰”假装踉跄不稳退于九尺开外,朝高兴山抱拳道:“高大哥,狂风刀法果真了得,穆子降自知不敌,钦佩得紧。”
穆子降如此笨人,哪里知道这般说法。只因雪芽知其不工心计,恐得罪江湖中人。这才教其若遇江湖朋友比武切磋万莫伤了和气,便为穆子降编造了这一说辞。
听穆子降如此一说,高兴山道:“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便是输了。我看你淳朴善良,只道你是性情中人,这才与你相交,只想不到你也如同那些伪君子一般。莫是笑我高兴山输不起不成?”
穆子降心道:“看高大哥如此生气,莫非我方才一番话说的不当?可分明又是按雪芽所教说来,未错半字。”
穆子降正如此想着,便呆了片刻。却听高兴山朗声一笑,道:“穆少侠,我想方才那一番话定是他人所教。”
穆子降道:“高大哥如何知道?”
高兴山道:“你若是善辩之人,方才如何不再辩论一番?想来这是他人指点穆少侠江湖比武时于沽名钓誉之辈的说辞。”
高兴山待刚说完,便左手颤抖,自虎口流出丝丝鲜血来。未知是何缘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