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察儿道:“精彩精彩,果真英雄出少年,方才之事便作罢了。”
穆子降见塔察儿竟是爽快,便问及迷魂庄夺羊之事。
塔察儿哈哈一笑,道:“我早知你是为寻羊儿来。方才一位壮士,也如你一般神勇,只身前来我露营寻羊,现被我安置营外歇息。”
塔察儿对小卒道:“你去请了那位勇士来,今日高兴,只痛饮几杯。”
未几,塔察儿大王在营中摆酒设宴,因在行军便无蔬果招待,菜肴只上来手抓羊肉并着羊蝎子两道菜。
塔察儿大王坐定后,世子辩都、驸马帖里垓、释佛寺厄空大师、穆子降、天尊教尊宙香主千变老人依次而坐。酒过一巡,此时一人门外报:“大王,已将高勇士请到。”
穆子降朝此人看去,见此人挺拔英俊不输白衣阁吕阁主,只是其身着布衣草鞋似是寻常人家,未知出于何门何派,只此便不识得此人。
那高勇士朝塔察儿大王行一抱拳礼,便在穆子降对面入座,两人互看一眼,拱手相视一笑。
此时塔察儿道:“二位勇士,你们孤身入我军营,这等胆识着实令我钦佩,我蒙古出此英雄幸甚幸甚,这便敬二位勇士一杯。”
二人谢过塔察儿,陪诸统领共饮一杯。
穆子降道:“今日一见不想大王竟是如此豪爽,实非传闻所述。只不知大王自合州至东平而去,如何一路掠百姓牛羊?”
塔察儿饮下酒道:“哼,这些牛羊皆为我出钱所买,如何说是掠来?”
穆子降道:“竟真是大王出钱买来?我所闻说是大王抢掠伤人,恐是讹传。”
塔察儿道:“当然出钱买来,本王与你戏言不成?至于伤人,只那老头……”未待说完看了高兴山一眼,道:“只那老人不识我蒙古货币,这才教训一番。”
穆子降道:“自汴梁被金国辖制后,濮州百姓仍皆用南宋货币,至今百年。金国复灭,与南宋两地商贸仍用宋币方便,不知大王有何不妥?”
塔察儿道:“我出钱买,他便须卖。在我蒙古辖制之地,竟不认我蒙古货币,岂不惹我恼怒来?”
穆子降竟不知如何作答。
塔察儿见穆子降似有不悦之意,便引方才那勇士道:“穆勇士,这位是高兴山高勇士。一手左手狂刀,甚是了得,方才只与帖里垓斗得着实精彩,你二人不妨明日切磋一下。”
穆子降见高兴山竟也是为邻居老伯寻羊儿,只身入得营来,能得塔察儿如此赏识,想必功夫定是不错,穆子降便与其聊了起来。原来这高兴山乃附近村民,自幼爱舞刀弄枪。奈何家贫每日仍需砍柴营生,且需照顾年迈邻居老伯,故此未投师诸门派之中。只这边砍柴边练刀,日复一日,竟得左手砍刀妙法。越砍越快,越砍越准,刀落木折,断口如镜。只因其无门无派,故此穆子降不识得。
穆子降本不会饮酒,且塔察儿营中之酒着实性烈,只饮得未久,便已有醉意,于酒醉之中朦朦胧胧觉得万事都到眼前来。念起父母于自己疼爱、念起师公慈祥、念起全真教遭难,突然念起天色已晚雪芽尚在迷魂庄外等候。
穆子降心念本是来寻找父母行踪的,现今父母未寻得消息,却忘了雪芽尚在迷魂庄外。只天色已深,又人家寥落,因此不免担心起来,便道:“大王,我一朋友尚在迷魂庄外等候,方才比武险些忘掉此事。只今夜深,迷魂庄又沟壑纵深,着实担心。”
塔察儿道:“只今夜,迷魂庄前深沟壑形同迷宫,穆勇士武艺高强,你朋友自也非等闲之辈,便明早再寻不迟。”
穆子降道:“大王有所不知,我朋友乃钗裙之身,曾于我有救命之恩,现今夜深,穆子降着实担忧。”
塔察儿“哦”的一声后,道:“如是这样,你便速去。”
穆子降正欲道辞,辩都道:“阿巴嘎,辩都愿领队人马与穆勇士同去。”
塔察儿道:“如此甚好。”
辩都与穆子降分作两路,朝迷魂庄沟壑陵行去,奈何直寻得一夜竟不见人。
辩都心道:“此地果真沟壑纵深,极易迷路,若那姑娘只身在此,定是危险。”只如此想着,便令随从分散开来,约定若寻到那姑娘,便以响箭作号。
辩都只未行多久,便见前面一碧衫女子,伏身似泣,只夜色模糊看不甚清。
辩都心道:“原来那姑娘竟是在沟壑中迷了方向,在此抽泣。”
当下便纵身一跃,行至那姑娘跟前。正待开口,却从地上扯出一张网来将辩都困住。
却见那女子转过身来,颔下留须,声音洪亮,竟是一男子。
那人道:“姓穆的,虽听说你背弃师门,忘恩负义。不想你对女子也竟如此薄情寡义,害得我们在此设伏等了你半夜才寻来。”
辩都心知不好,忙抽出随身佩刀,在网中一划,哪知佩刀划过,竟飞溅出一弧火花来。
此时从各处角落一连飞身出十七个人影,正是方才擒雪芽之人。此人名作刘贯虹,乃张万筹门下二弟子,方才假扮雪芽引诱穆子降多时,不想等至下半夜来才将其困住。
听刘贯虹道:“穆子降,师父知你武功甚强,又狡诈无情,怕被你再逃了去,便用本门这金丝网儿将你困住,只凭你挣扎来,看能插翅飞了不成?”
辩都道:“哪里贼人,胆敢戏弄于我?”
张万筹门下大弟子万俟真听此人口气不对,便命人燃了火把来,一看之下哪里是什么穆子降,却不正是当今世子殿下辩都。
二弟子刘贯虹慌神之下正欲松下网来,被师兄万俟真止住。
原来这万俟真心中另有打算,只见其沉思片刻心道:“此人贵为世子,若放他下来,被他回去带了兵马寻我马陵观复仇该如何是好?且看这里沟深纵壑,不辨人家,倘若世子迷路失踪,只怕也无人知晓。”
万俟真只心里想着,便命人将辩都连人带网粽子一般捆绑了去,回马陵观后再问师父此事该如何定夺。
刘贯虹见师兄如此做,便已心明几分,对身后师弟悄声道:“此人乃当今蒙哥大汉嫡出世子,身份当真了得,如就此放回恐我马陵招惹非常之祸。待会师父责怪于我们,我们便假装不识得此人,只当是鸣鸡盗狗之辈捉住拿问便是。”
众人便点头答应。
计已心定,刘贯虹便道:“大胆贼人,焉敢冒充当今世子殿下,口出狂言。这就将你绑了去,治你个犯上作乱的罪名。”
辩都疏忽之下被困在网内,奈何功夫不得施展,竟被此一干人等推推搡搡的往马陵观行去。
及至马陵观,万俟真便将辩都往地上一推,道:“师父,弟子本欲捉拿穆子降那一狡诈之徒,不曾想恰遇一个鬼鬼祟祟之人,冒充辩都世子殿下,这便拿来询问。”
辩都朝堂上之人看去,见此人年约半百,丰神炯目。便道:“我便是辩都,何来冒充之说?倘若你们敢动本王一根指头,塔察儿阿巴嘎兵马便在不远。”
张万筹如何不识得此人乃是当今世子辩都,本欲派遣刘贯虹去拿穆子降,哪料竟拿回一个世子来,着实埋怨刘贯虹办事不利,但于今情况愈见复杂。故强作镇定道:“世子殿下今随塔察儿大王行军东平,如何有闲情逸致夜游迷魂庄来?你说是辩都殿下,可有凭证?”
辩都道:“行军在外,兵贵神速,除却兵刃哪里有甚辎重随身携带?若要凭证,只同我去塔察儿阿巴嘎营帐对峙。”
张万筹道:“塔察儿大王行军劳顿,单凭你一面之词,却使我马陵观去添甚乱?倘使我马陵观误了大王行军,罪责如何担待?”
那辩都一听之下,好是恼火。张万筹道:“阁下请勿恼火,今日天色已晚,这便打扫一间舒适客房来请阁下稍息,待问明情况,张某再做请罪不迟。”
辩都道:“那你先与本王松绑来。”
张万筹道:“倘若你冒充世子殿下,我给你松绑你便逃了,可如何作好?”
言毕,张万筹抛去三枚制钱便将辩都三处大穴封住,道:“在下也属迫不得已,因此便得罪阁下了。”
辩都本被绑得如粽子一般,这“金丝网”又好是结实,眼见三道铜光飞来辩都却竟躲不开来。不由心骂:“此人好是狡诈,分明识得我是辩都来,还假惺惺一番。”当下只瞪其一眼,便不理睬。
待至客房,却果真如张万筹所言,此处所需之物,一应俱有。窗后竹林溪水,倒也雅观。想自己本为沙场杀伐驰骋之躯,虽贵为世子也未能如张万筹此等享受。只苦于穴道被封,竟是无奈。心念着本欲助穆子降寻其朋友,却不想被当做鸡鸣狗盗之辈拿问,此地虽静幽,只恐耽误塔察儿阿巴嘎行军时日,当下便盘膝坐定,运气冲穴。
未至多久,听得屋后似有声音,便临窗细听。待刚近窗前,便听窗外道:“莫非你自知心虚,想偷跑不成?”
辩都方知,原来张万筹将自己大穴封住仍不放心,却又派遣弟子在各处门窗暗伏以防自己逃跑。
辩都问那人道:“方才我听这竹林之中似有女子求救之声,不知是何情况。”
那守护后窗之人怪笑道:“想必是师叔又悄悄于后院之中调戏昨日擒来那女子去了。”
辩都道:“你们昨日擒得可是名作雪芽的姑娘?”
那守护后窗弟子怪笑道:“只想不到你也是同道中人,自己都性命未卜,还寻思着人家小姑娘来。”
辩都正欲怒,因担心那雪芽处境,便道:“是真名士自风流,爱美之心自古有之。你快说来,那小姑娘现在何处?”
那看护后窗的弟子道:“我给你说来,昨日擒的一姑娘关在竹林别院。只长得粉雕玉琢,竟是漂亮。只性子太烈,每每一近身去便撞额寻死。师公又有交代,欲拿了穆子降将二人换《齐孙子迷魂剑》,因此上师叔也是井里赏月儿,看得捞不得。”
辩都心道:“原来那姑娘竟真被捉了来,关在竹林别院中。”当下便对那看守后窗的弟子道:“其实说来怕是怪你师叔不得哄女儿开心之法,这才并未得手。”
那守护后窗之人道:“嘿,你小子莫非有甚方法?”
辩都道:“不瞒你说,放眼草原,还没有哪个女子对我半毫不倾心的。因此,蒙古草原都称我作‘草原玉郎’,只降服这一个丫头,自然也不在话下。”
那弟子一听竟来了兴趣,问道:“难怪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嘞,有什么办法哄女子开心快说来我听听。”
辩都道:“只怕别人听了去,你靠近来,我这便告诉你。”
那弟子好奇,收了钢刀,悄悄朝窗口靠了来。哪知刚一近窗,便被辩都擒住脑袋,敲昏了过去。
辩都丢下那人道:“那张万筹点的三处穴道好是厉害,只拖至现在才冲开两处。”
辩都虽如此说,但他哪里知道张万筹所使“金丝网”是专为对付穆子降而设的,张万筹见万俟真、刘贯虹、张玄机等人误擒了个世子来,便以为他武功平平,故此只随意封了他三处穴道。如若认真起来,只怕辩都现今也脱不得身。
辩都收起此人钢刀,朝竹林之后寻声行去,果真见有一别致小屋,听得里面女子道:“你若再进得一步,我便撞柱立毙在此地。”
一男子声音道:“雪芽姑娘,你且镇静,我只不过看你一日不进水米,便给你送了可口糕点来。”
却屋内传来瓷盘摔碎之声,雪芽道:“你出去,我便饿死也不吃。”
那人欲动手,却又忍住怒火,只得退出。哪知刚一出门来,便被辩都拿住。此人见自己被辩都反手锁扣喉咙,当下不敢声张。心下不知这鞑子被封穴道如何逃来,又来此地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