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多时,乌云渐近,遮天蔽日的竟卷起一阵沙尘风来。乃及风定,豆大的雨儿便砸落下来。穆子降忙拉了雪芽朝林中寻个躲避之处,却见不远有一茅草房,甚为简陋,穆子降便拉了雪芽在此借屋躲雨。
待穆子降扣扉借屋避雨,屋内竟是无人作声。见是门儿不过虚掩,想是已并无人家居住。待入茅屋,果真简陋,也无甚可用器具,只做避雨尚可。于是便生起火来,穆子降将外衣脱去在火上烘干。刚欲问雪芽身着湿衣是否冷瑟,但见雪芽精致的脸蛋儿挂着水珠,身上绿色纱裙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肩颈白皙如雪,温润如玉,胸前一抹粉红若隐若现,此时正打着寒颤烤火。见穆子降如此盯自己,便耳根发热,双腮一红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穆子降不禁耳颊烫热,道:“我只见你身上衣服被雨水打湿了,若不烘干怕是身感寒湿之疾。”
雪芽指侧一室道:“我只去侧室生火,待将衣服烤干再去寻些吃的,你只且莫过来。”
穆子降点头答应。
雪芽见此屋竟简陋不堪,门儿也甚凑合竟连锁儿也未设,便将门掩上,用椅子抵住。方在室内生起火来,待将纱裙褪去,却见其发如黑瀑,肤色胜雪,身上绿纱所浸水珠结在一起,竟似打落在荷叶一般,方知其肤嫩滑如脂。后背之侧一血色豆芽胎记,与其雪肌相趁,竟似雪中红梅一般。此时雪芽正支木作架将湿衣晾于火旁,却听屋内桌响瓶翻吱吱作声,几头黑影嗖嗖掠地而行。
雪芽但觉甚是可怖,竟不禁失控尖叫一声。穆子降待听雪芽声音,怕是雪芽遭遇危险。忙推门而入。
原是几头老鼠饥饿,在此寻食。因畏惧雪芽生火,方才故而逃窜。穆子降正欲告诉雪芽方才不过为老鼠做崇,却听雪芽再次尖叫一声背过头去。
穆子降这才想起方才见雪芽离开,便将贴身内衣一应褪了下来在火上烘烤。不料听雪芽尖叫,怕是遭遇意外,这才未遐思索便闯了进来,此时穆子降见自己精光赤条,脸颊滚烫忙低头退了出去。
只再过六年便是穆子降壬戌本命年,此时正值精气旺盛,待回篝火旁坐定,犹念及方才情景,不觉想起师公于石井密室所耳语话来。当下便觉丹田之中热气下冲,仿若身置火炉。便依《玄阳诀》功法运气疏导真气流动,攸尔百会穴生出丝丝青烟,不知过得多少时刻却听雪芽唤自己名字。
穆子降不知何事,便穿了衣服朝偏室行去。见雪芽衣服早已烘干,此时已着身上。想起方才之事,穆子降犹觉尴尬,正欲道歉,却见雪芽拉其向木桌走去。
此地临近黄河,遍郊尘沙。只这茅屋主人不知去了多久桌案便盖满一层灰尘。穆子降吹去灰尘,见原是几张寻常白纸来,也甚普通无奇。纸张正被一方栆木镇纸所压覆着,不然以此室之陋,岂不早被风吹去了。见桌上竹狼椎、破瓦砚、木镇纸皆寻常人家所用之物,无甚奇处,穆子降但觉无味正欲离去。被雪芽拉住道:“子降哥哥,你看这些纸上的文字。”
穆子降便从雪芽手中接过纸张,见其纸楣书“画骨诀”三字。其下文字逸洒遒劲,仿若蛟筋凤爪好是力道,穆子降当下不禁赞叹好一手狼毫瘦金字。
及看所书内容,上书《画骨诀》第一式:画骨噬心。
其旁有一诀曰“
世上原无真是非,丛林禅客自多疑。
辨禅齐物循章法,世态洞明伺弈棋。
古冢卧牛啮细草,骷髅掩面作胭脂。
江湖画骨驺仙笔,芥子须臾奚管窥。
正欲看第二式,却见第二式还未写名字。不由猜测:“也不知那茅屋主人是怎得一个人儿?”正遐思间,却听得堂门打开,闪身一人入内。只见那人头戴破帽,身着灰布麻衣,年约花甲稍过。此人进得屋来便把粘满泥巴的鞋子脱了下来走到篝火之旁,将之一烤,屋子里便臭哄哄的熏来。却听那人自言自语道:“好大的风雨,可淋坏小老儿了。”
穆子降见此人好是眼熟,倒像哪里见过一般。细思来此人竟是年幼时所见,原来当年元兵攻破河关,金朝灭亡之时不少宦官人家沦为奴隶贫民。师公“清虚观”落成,便向那些饥民每日三餐施舍粥菜,但此人一口“莲花落”妙语连珠,句句警醒,年幼之时甚是爱听,只因此于这人印象极深。
只待风雨稍停,已是未时。雪芽因厌室内之臭便拉了穆子降湖旁捕些鱼来,在茅屋之外另起篝火,烧烤些鱼虾来充饥。
雪芽想起鱼虾虽有,尚无佐料。不知茅屋可有些油盐之类,但想起方才之人便觉甚怯,便对穆子降道:“子降哥哥,我看此屋虽破但见蟢蛛尚未在此结网,想那主人去时不久,你便去屋内寻些佐料来。”
穆子降及至屋内,但见此屋主人甚穷,除却盐巴未见油、糖等物。便将盐巴取来,二人且篝火之旁慢慢待鱼熟。但穆子降所捉此鱼足重数斤,在火上等了半日竟是烤不熟,穆子降腹中作响心急之下便将鱼烤焦。雪芽见鱼焦糊,不禁埋怨起来,两人只好吃些虾来果腹。
却待此时,一股奇香飘来,循香看去竟是那叫花佬儿在篝火旁烤着臭鞋,正不知吃的何物,竟如此异香。
两人虽吃了些虾,但犹觉不甚充饥。此时闻此异香,不觉各吞口水,心下好奇便朝那叫花佬悄悄走近看他吃的甚么。只见那叫花佬儿此时鞋已烤干,将鞋穿在脚上,此时便已不甚臭。
那叫花佬拿着酒葫芦灌了口酒道:“来来来,小兄弟、小姑娘。我方才嗅到糊焦之味想是你们将鱼烤糊了吧。叫花佬我这焙的虾蟹也多,一个人只吃不完,你们便来吃些。”
穆子降见此人如此热情,便欲进去,只雪芽只两手拉着穆子降袖子摇拽,似有撒娇之态。穆子降悄声道:“这位伯伯虽不检点,然心肠却是极好的,若我们不去,只怕负了这位伯伯盛情。”
雪芽这才掩鼻躲于穆子降身后慢慢挪步进去,待穆子降入得屋来,不仅未觉脚臭,竟是奇香满屋,令人垂涎。原来那叫花佬儿将些虾蟹洗净裹了盐巴,再用屋后所种的白菜叶儿细细一裹,寻了百年瓦片来将裹好的虾蟹盖住放火上烘焙。待瓦片掀开,顿觉奇香。只见那白菜已焙至金黄,汁入虾蟹好是鲜嫩。竟连雪芽也禁不住这奇香,只吃了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