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好20岁前,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嫁过来的第三年公公去世了。年头开始公公由于顽疾卧床不起,婆婆犹豫让敬国速归,但是最终以保其学业为重,毅然决然没有通知他,家里人备治了金丝楠木的上好棺木冲喜,却未等到第二年的年关,老头子还是归去了。
一切丧事皆由婆婆和敬业料理妥当,婆婆除了在落葬时大哭了一回,几乎一滴眼泪也未曾流下。这让安好觉得婆婆有些薄凉。
一些叔伯类的人物吊丧之外,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明目张胆地索要家产,都是祖上家业均有其一份云云。婆婆一人抵挡,虽也分出一些土地和家业,但不至于凋零。婆婆一介小脚妇人,堂上人前言辞有理有据,丝毫不让须眉。使得一些小人望而却步,这种精神又让安好佩服地五体投地。
婆婆私底下也曾抱怨过敬国远水救不了自己,敬业终究年轻没有主意。因而她只得独自揽下所有大小事宜。
所以安好总陪着他去桑园勘查桑叶收成,又去丝布织造坊督促检查工人的织染质量,甚至到丝绸店铺亲自和买家商谈,查账收款。小小的安好虽然目不识丁却已经可以打一手算盘,还认识了一些数字。婆婆总说:万一哪一天敬国回来了,安好便可以做他的贤内助。因而大小事情均带着安好,让她过目学习。所以安好不觉得孤独了,反而每天充盈盈的挺开心。食欲也没有那么好了。
第二件大事却是对于安好来说的。19岁的安好回了一次娘家。两个哥哥因为娶了媳妇分了家,和父母来往甚少。父母虽住在老宅,却眼见的凄凉。父亲大骂两个儿子不孝,母亲也只是抹泪。她并不是父亲的原配,所以更没有资格染指家务。安好也只得捡些父母爱听的劝慰了几句,她14岁便离家,对于这几年发生的知之甚少。而且这些年父母也很少去府里看她,感情也变得稀疏了很多。
正和母亲闲聊着。却听到门外阵阵骚乱。“不好了,有人跳河死了,快去看呀,人都泡烂了,鼓的像灯笼,”父亲夺门便出去了。
“怎么了这是?”母亲慌慌地攀着门沿朝外张望。
过了不久,她爹唉声叹气地回来了:“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大姑娘就这么没了。前阵子还鲜活鲜活的一个人呢。”母亲忙问他什么情况。
“安好,你还认得弦琴吧,当铺林老板的女儿?好好地跳了河了。我就说呀,嫁人别嫁那些时髦青年,休了人家回来,没脸见人只能跳河了。”他爹愁眉苦脸地进了里屋。
弦琴、安好的脑子突然嗡了一下。她怎么会不认得弦琴,小时候她们一直一起玩耍,一起过家家的呀。那时候她们两个感情很好,而且都已经订了亲。还常互相扮演相公和娘子。
她也冲了出去,顾不得她母亲拦她。“好歹我认识她一场,总要见见她最后一面。”
外面飘着微雨,仿佛在祭奠着刚逝去的灵魂。安好不知道方向,只是茫然地跟着人群到了河边,尸体早已被抬走。只有一条白白的丝巾留在了现场。人们议论纷纷,唏嘘着这个叫弦琴的女孩的一生。
弦琴18岁嫁给了订婚的男子。男子在洋学堂里念过几年书,在学校里认识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迫于父母经济的压力,他无奈娶了她。弦琴只待生个一儿半女的可以维系着。却事与愿违,迟迟没有怀孕。偏偏这个时候外面的女同学却有了孩子,于是乎他家一张休书休她回家,说男方接受不了二女共事一夫的老法,只愿娶他的所爱。就这样弦琴被赶回了家,蒙羞跳了河。
安好默默捡起那条白丝巾。那条白丝巾的下面还绣着一朵杜鹃花。她轻轻叠好握在手心里、独自在河边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