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正午,秘鲁,库斯科东南方,安第斯山脉深处。付朝阳蹲在掩体后面,伸头查看前方爆破点的进展情况。虽说现在已经进入南半球的冬季,但高原强烈的阳光仍然让他身体感到阵阵的燥热。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付朝阳终于等到爆破员吴明成的信号,一切安好。虽然作为总工程师在这个深山里的铜矿已经工作了三年半时间,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爆破,但小时候放爆竹炸到手的经历仍然让他心有余悸,即使作为一个旁观者,每次看到吴明成兴致勃勃灵活地摆弄炸药,他仍然让自己躲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
现在付朝阳侧头看着刚刚小跑回来的吴明成,他正在熟练地在上连着电线,等连接完毕一按电钮,今天的爆破任务就算是结束了。
还有一年半时间,合同就到期了,就可以照顾家庭了,付朝阳心里默默地念道。虽说矿山的薪水很好,吃穿用度不缺,但在异国深山老林中的生活仍然不是有家有口尘缘未了的中年男人可以长期忍受的。忍一忍吧,合同到期立刻回家,在国内找个安稳工作比钱来的更为重要。
“轰隆”,大地在高爆炸药的威力下猛烈地振动,给付朝阳的感觉就是自己被一股来自地下的巨大力量向上抛掷,身体仍保持静止的姿态,但被来自地底的力量整体向上提升了二十公分,看起来高度很小,但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快感。
付朝阳向身后更远处的几台机械挥挥手,两台挖掘机率先来到爆破的地点,从炸出来的大坑旁边开始清理碎石,慢慢扩大坑口。此处的岩石质地坚硬,这次的爆破效果不是太理想,爆破深度只有六七米,不过好在大坑内壁露出了矿脉的迹象。现在是挖掘机的事情了,等坑口扩大碎石清理完毕,就可以下去确定矿脉的走向等情况了。
打了一声招呼,付朝阳坐上皮卡车,他要利用这个时间去办公室编写上个月的工作报告,每个月月初的例行工作,虽然不至于厌烦,但也说不上喜欢。两个小时后,就在报告即将完工的时候,办公室大门被一把推开,操作挖掘机的王小磊几个大步来到跟前,顾不上擦汗,手指着矿区的方向,“付工,快去看看吧,出事了,我们挖到东西了。”
“什么东西,慢慢说”,付朝阳上身前倾,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挖到古墓了吧,这里距离古城库斯科不远,又是当年印加帝国的腹地,其他的矿区这两年都有墓葬的发现。一旦发现,按照当地的法律就要停业,等到考古队完成工作后方可重新施工。今年的铜矿开采指标提高了不少,可不能耽误生产进度啊。
“不是东西,是一个大洞,也不是大洞”,文化程度不高的王小磊着急地寻找合适的词语,“看起来是一个过道,很像一个引水的大型涵洞,刚才的爆破把这个涵洞顶部给炸塌了一大块儿,我们是挖到底部才发现的。”
付朝阳略微松了一口气,说不定是早期的矿坑,这里盛产铜矿,开采一二百年了,前人留下的矿井倒是寻常。不管怎么说,他是矿山的总负责人,大家需要他的指示才能继续工作。
王小磊开车,付朝阳带上矿灯和绳索急匆匆地一起奔向出事地点。
爆破出来的大坑已经扩大了许多,碎石清理出来堆在了旁边,顺着大坑内壁滑到底部,付朝阳站在了王小磊所说的洞口旁边。表面看是洞口,准确地说是一个石块砌造的地下涵洞,被炸药在顶部炸出了一个大洞口,洞口边缘还有没有脱落的石块。用强力矿灯向里面照射了半天,除了石头地面和石头墙壁,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就砌造的工艺水平来说是很高超的。这不是以前的矿井,因为没有人会把矿井的四壁砌上整齐的石块,也不像古墓,倒是非常像王小磊描述的那样,是一个涵洞。
付朝阳决定下去看看究竟,这不是他的好奇心强,而是他的工作范围之一,判定有无危险,能否继续施工。付朝阳决定带上本地人冈萨雷斯,他做过几年的山地导游,爬山涉水身手了得。虽然从洞口传出的空气没有霉味,但付朝阳还是决定带上氧气瓶,就怕万一啊,山里的东西千奇百怪。
两人被绳索吊到涵洞里面,在灯光照射下,里面是一条笔直的甬道,全部用石块砌造,只不过顶面为了加强支撑作用,采用的是半圆形造型。看着顶部,付朝阳想起了自己到北京十三陵参观定陵地宫的情景,两个结构很相像啊。
他们决定先向右边走,几分钟后,甬道被大堆的散落石块和泥土堵塞,此处好像塌方了,应该是地震造成的。流连片刻,只得回头向另一端前进。10分钟后,他们又不得不停止前进,这里并没有塌方,几块巨大的正方形石头整齐地叠加在一起,从地面一直到达甬道顶部,这是人为封闭的,目的很明显,不让进入。付朝阳有些惊异,古人真的很有想法,看起来用巨石封堵很笨,但在付朝阳的眼里,每个截面边长近一米的花岗岩大石头就是放到现在也不是可以轻易地移开的。很简单但非常有效。
左右查看没什么发现,付朝阳决定回去了,这里不是古墓,也不是古代矿井,具体是什么不用他多操心,他只要上报等待批示就可以了。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一点儿闪光被眼角捕捉到,付朝阳回身查看,在封堵甬道的石块最下面,在与地面交接的缝隙间,露出一块银色的小物体,在矿灯的照射下,继续闪着亮光。
没费劲儿,付朝阳就把小物体拿出来,这是一个铁片状的物体,厚度在一到二毫米之间,长度大约15公分,像一把尺子,一头是矩形,一头是圆形,不过圆形的直径大约是尺子宽度的两倍。就像是小学生用的钢尺,在一端焊上一个大圆钢片。
外形没什么特殊,但付朝阳却生出一丝吃惊的感觉。用手感判断是金属材质,但重量却好像塑料一类的轻质材料,拿在手里轻飘飘的。表面处理工艺的感觉就像自行车把的镀铬处理,但就算外行也能一眼看出,这个物体要有质感的多,对灯光的反射也更加强烈。
不及细想,付朝阳看了一眼走在前方毫不在意的冈萨雷斯,迅速把物体放入随身的口袋里。来到外面,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付朝阳心里盘算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停工,汇报给利马的公司总部,等待命令总是稳妥的。况且今天是周六,明天休息,工人们都期盼早点回家,不如正好下班。
当地工人愉快地下班,国内同来的5名中国工人结伴去附近小镇逛街,晚上说好在镇里等他一起喝酒。写完月度报告的邮件,付朝阳摸出在甬道里发现的银色金属片,左右把玩。忽然他来了兴致,取出办公桌里的一盒莫氏硬度笔,拿出标记为5的硬度笔。在金属片上划了几下,滑溜溜的感觉,说明金属片的硬度远远超过钢铁。付朝阳又拿出一个标号为7的硬度笔,还是一种在表面浮动的感觉,几下之后仍然没有留下丝毫的划痕。这时的付朝阳感到严重的出乎意料,日常生活中最硬的物体玻璃,硬度不过6.5,这个物体怎么看都是金属的质地,怎么会超过玻璃的硬度。本着不服气的精神,付朝阳取出里面标号为10的硬度笔,摸着金刚石材质的笔尖,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担心。
费了很大的劲儿,硬度笔在金属片上断断续续滑动了将近三分钟,担心成为了现实,金属表面无损,反而金刚石笔头的一个尖角被磨平了稍许。
付朝阳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行动起来,不为别的,新发现情况的上报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写好发现经过及测试的数据,又加上几张照片,刚要点击发送按钮,付朝阳忽然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下,删除了邮件内容,只保留附件照片,他决定邮件的文字内容还是用电话告诉总部吧,万一他对情况判断错了,也不会留下文字性的明显证据以供他人嘲笑。想到这里,付朝阳嘴角微笑,对自己的鸡贼有些小得意。邮件以光速飞往利马的总部,今天的工作圆满完成,可以去聚餐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忙碌平淡的生活就此被打破。
中央情报局情报处的分析员安德鲁.斯科特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端着新倒的咖啡,眼睛斜向前方,偷偷欣赏玛丽曲线美好的腰身。这个小妞新来两个月,也是分析员,与自己一样负责远东的情报工作。年轻而又活力,相对于四十出头老板着脸的部门主管凯瑟琳,玛丽就宛若沙漠里的一缕甘泉。安德鲁借着工作的由头试着接触她几次,姑娘的反应不冷淡但也不热情,中规中矩的同事态度。
今天上午玛丽问他一个工作上的问题,那是一些繁体汉字。玛丽在北京大学学习了四年,而他则是在台湾学习的汉语,所以繁体字他有一定权威。对于汉字安德鲁到现在还是恨得痛不欲生,在他看来这些文字就像神秘的宗教符号,种类繁多且书写困难,难以置信的是地球上有十几亿人可以熟练地掌握它。不过现在这倒是一件好事,玛丽同意在下班后和他一起探讨一下,顺便吃个晚饭。作为一个单身一年半有余的正常男人,闻一闻漂亮女人香香的头发味道总是美好的。
距离下班不到一个小时,安德鲁的心情有些起伏,他在脑袋里搜刮着熟悉的餐馆列表,准备到时好好表现一番。忽然,面前的电脑屏幕开始闪烁,那是新发送来的情报,而他的第一步工作是阅读并按照重要性和紧急性进行分类处理,这个事情有的耗时很短,有的则需要整夜的加班。该死,难道收集情报的人员就不能顾及别人的安排吗。安德鲁不满地小声嘟囔,但还是下意识地打开文件。
扫视了几眼,安德鲁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这是南美情报网新拦截的一些文件,都是常规的类似公司文件的情报,这种文件大多不涉及核心机密。看到付朝阳这个名字,安德鲁会心地一笑,这个家伙每个月很准时地发送工作报告,都是生产进度,矿物品质等等一类专业文件。安德鲁对这个名字很熟悉,除了定期看到外,还因为今年起主管要求大家多上报中国的海外投资情况,而中国在南美最大的矿业公司就是付朝阳所在的公司。
快速地浏览几分钟,标出几个重点数据,这份报告就归入一般事务的范畴,这表示该情报会先归档,然后在规定的时限内进行分析即可。但今天这个付朝阳多发送了一份邮件,附件有几张照片,看起来是一个石头通道,照片拍摄时光线不足,看不出什么。其中一张照片里是一个看起来像是汽车零件的物体,没有文字内容。这是什么意思?安德鲁侧头想了一会儿,不明所以,但可以判读出邮件的重要性不高,不然依照工程师的做事方式,付朝阳不会这么漫不经心地处理。
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既然写邮件的人都不重视,自己就应该依照这个思路来处理。又看了其他多份情报,都没有什么价值,安德鲁快速地将刚才收到的情报统统归入一般范畴,此时下班的时间刚刚好。
今晚将是一个充满愉快气氛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