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尤一瞬间失神，算卦的，他想到了在山上时老道有事没事就算上一卦，虽然没个准的，但总是大言不惭的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卦，不准？那是苏尤自己不懂。
苏尤嘴角带着笑，穿过人群，看到了那白字条幅下的人，不禁笑的更暖。只见眼前人穿着脏兮兮油乎乎的道服，坐在小板凳上，正捧着个大碗，吸溜着面片儿。
同样是个老头儿，同样的邋遢，同样的毫无半点道门中人的神仙气质。这样的老道士与大街上那些派头十足，毫无烟火气的道士们简直是两个极端，但就是这样的一副样子才让苏尤真正感觉到亲近，熟悉。
这才是苏尤印象中的道士。
老道士吃完了面条，美滋滋的喝了口面汤，砸吧着嘴将大碗放下，一双老眼却是极为明亮，贼兮兮的东瞅西瞅，这就看到了一个翩翩少年正对着自己傻笑，长长的寿眉挑了挑，张嘴露出两排大黄牙。
“年纪轻轻就傻了，真是可怜。”老道士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满眼的惋惜，悲悯。
这声音不大，苏尤却是听到了，连忙收敛了笑容，这才发觉自己刚才那个样子在别人眼里还真像个傻子。
“咦，不是个傻子。”老道士的话语依旧犀利。
苏尤苦笑着上前，礼貌行了个道家揖礼，瞅了眼条幅，微笑道：“道长可否给我算上一卦？”
苏尤见老道的模样就想到了自己的师傅，想想师傅时常给自己算卦，如今下山却是再没机会了，见了这老道不禁起了占上一卦的心思。
老道士见有客****，眼中光芒更盛，却又很快收敛了起来，摆出一副高人派头，捋了捋白胡子，眼睛眯了起来，好像快睡着一样，只听他淡淡的道：“一生一卦，小伙子你可想好了？”
苏尤憋着笑，这个样子他见得太多了，这不正跟自己师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配合着疑惑道：“一生一卦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你这一生只能算这一卦。”老道士皱了皱眉。
苏尤了然道：“原来道长从不给同一人算第二卦呀。”
老道士闻言却摇头道：“错了错了，我是说你这一生经我这一卦后再不需第二卦。”
苏尤这下是听明白了，想着这老道士的口气还真大，比自己师傅还要牛呀。他就蹲下了身来，自怀中摸出仅剩的几两银子，往老道身旁一放，大大咧咧道：“那就来吧，道长都给我算算。”
老道士瞅了眼银子，老脸再也绷不住了，笑开了花，将银子塞到了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来，念叨了几声听不懂的话，铜钱一抛，散落在地。
老道士有模有样的看了看，面向苏尤语感叹道：“小兄弟你是有大福分的人呀，出生贵胄，气运加身，实乃人中之龙。”
这下，苏尤却笑了，摇首道：“道长这卦可不准了，小子我自幼与师傅在深山长大，可不是什么贵公子。”
老道士瞪着眼瞅着苏尤，把苏尤看了个遍。苏尤心领神会，笑道：“这尚艺纺的衣服是师姐送的，嘿嘿，若是师姐来，那可就是真正的贵人了。”
老道士见被拆穿，略显尴尬的摸了摸老脸，道：“呃，这个贫道刚学不久，学艺不精，见笑了见笑了。”说着他一脸正色道：“但贫道最精通的是看相，这就给小兄弟看看。”
老道士瞪着老眼紧紧地盯着苏尤的脸，那副认真的样子真像是想在苏尤脸上看出朵花来。
苏尤被盯得有些别扭，更重要的是他蹲的时间久了，腿开始麻了，伸手抹了把虚汗，想要起身却又不想打扰了老道，心里是很煎熬的呀。
“怪事，怪事。”老道士不知苏尤在想什么，看了一会，蹙起眉来，一个劲的摇头。
苏尤见老道终于开口说话了，就问道：“道长看出什么了？”
老道士似乎比苏尤还要迷惑，似没听到苏尤的问话，自语道：“明明身怀大气运，有龙藏身，紫气缭绕贵比王侯，怎么会不是贵人呢？”
“怪了，怪了。”老道士依旧自语着，苏尤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多言，悄悄的站起身来，摇摇首就准备离去，可他刚转身，老道士却麻利的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
“道长。”苏尤苦笑着转身。
老道士一脸严肃道：“你可知你的生父母是谁？”
苏尤一愣，他还真不知道，现在想想自己似乎只有上山后的记忆。生父母是何人，师傅也从未提过，他也没问，虽是跟平常的孩子一样，有时总是会猜想着自己的身世，可随着年纪的增长，那念头也就淡了，在他眼里，养育自己教导自己的师傅就是自己的父母。
老道士还待发问，双眼一花，他在苏尤身后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的美，惊心动魄，仿佛上天最完美的杰作，人世间的一切美好赞美都不足以描绘女子的美。
这份美真实又虚幻，不存世间只在想像。
可她的眼很冷，冷的毫无情感，比极北冰川暴雪还要刺骨。老道士突然想到了多年前在佛宗时看到的佛祖法相的那双眼，悲悯中的漠然，然而却比不上现在的这双眼。
眼如地狱，有众生狰狞，有万物悲鸣。
老道士感到一阵冰凉自脚底直窜脑门，一种恐惧，一种他想遗忘的恐惧蓦然降临。
“啊！”老道士惊呼一声，满面惶恐的倒退，一不留神被板凳绊了个跟斗，却又连滚带爬的赶忙爬了起来，猛地看向苏尤身后，然而那个让他恐惧的身影消失了。
苏尤被老道的样子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老道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人起念，卦象生，人起念，卦象生。”老道士失魂落魄的呢喃着，原本明亮的眸子变得浑浊起来。
“道长。”苏尤上前一步，担忧道。
此时，大街上的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皆好奇的张望着，那些身着道服的年轻道士们皱着眉头走了过了，轻推了一把老道士，见老道士还是失了魂似得，就有道士将那白条幅拿起，又有几人架起老道准备带走。
苏尤见状愣在原地，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时一个道士向他作揖歉意道：“贫道的同宗必是中了心魔，还请小兄弟见谅，我这就将他带回道宗。”
心魔，道家修行必会经历的一步，这些苏尤都知道，他在瞧瞧老道，的确像是中了魔，被同宗的人接走确实再好不过了。苏尤点点首，回了一礼，最后担忧的看了一眼老道，就准备离去。
谁知那老道突然醒过了神来，挣脱开了身旁人，浑然不像是个老人，几步窜到苏尤面前，紧紧地盯着苏尤，双目充血，须发飞扬，似疯癫了般，警告道：“你身后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