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钟左右,钱郁英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她的脸色白得有点发青;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与眉间隐约可见几缕皱纹。很显然,在手术的过程中,她有过惊恐和焦虑的思想挣扎。
一位年长的医生走了出来,几个小时的手术劳累在他红润的脸上丝毫找不到疲惫的影子。他儒雅的样子看上去很亲切,他对袁树军说道:“你妻子的手术还是非常顺利的,只是她两颗门牙的神经已经连接不上完全坏死了,不过,这不会影响她日后的形象和饮食的。”
“那太谢谢您了!”袁树军谢过医生,看着脸庞消瘦的妻子安静地躺在那边,淡淡的两条眉毛下镶着一双深陷闭合的眼,象一个刚刚与命运作过抗争且睡着了的女神模样,那白如雕像的轮廓着实令人心疼。
袁树华带了好些水果来医院看望嫂子,她烫了个新潮的卷发,蓬松的头发似乎要将半张脸遮掉,远看她那高高的鼻梁坚挺在秀美的脸中央,貌似一位十八世纪国外的贵族夫人。刚从外面走进病房,她的脸上有些许细小的雨水。她将手中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用手帕擦了一下欲从脸庞滚落的水滴。然后轻声对着袁树军说道:“二哥,我听我们单位的同事说,现在上下班的路途中发生了车祸,要是受到伤,可以算工伤的,而且医药费也能到厂里报销。”袁树华的消息很灵通,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袁树军。
“是真的?”袁树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虽然,现在国家《工伤保险条例》里好象还没有明确的这一条,但是已经有一些工厂开始实施了。外面不知道的人,遇到这事,自己掏了这笔钱,也就当自认倒霉了。既然我们知道有这个捷径,为什么不去试一下呢?你可以先写几封信申请或咨询一下,以后能报销到多少钱就是多少,总比自己全额付出这么多医药费好呀!”袁树华的话好象是黎明前那黑暗中的一道曙光,让袁树军看到了面对未来的一丝希望。
“那到也是的,恩!我现在就起草信件。”袁树军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纸笔,说动笔就动笔,一点也没含糊。毕竟,这是关系到家人的切身利益呀。
李晓清和李晓洪兄弟俩原本是跟随袁树华一起去医院看望二舅妈的,但李晓洪听说晓栋和晓梁在街道的合作小吃店做零工,中途便拉着哥哥要去那儿瞧瞧。李晓洪的性格随意中有些独霸,他的血管里流淌的大都是李刚的细胞因子。李晓清好似个弟弟顺从听命李晓洪的提议,事实上他总让着弟弟。很多时候,他文绉绉的样子更象温文尔雅的袁树华。
李晓洪和哥哥刚到小吃店后台,就看到了那兄弟俩在操作台边努力奋斗着。随意又独霸的家伙悄悄地用手掌在晓栋的背后猛烈袭击了一下:“嘿!晓栋、晓梁,我和哥哥来看你们啦!”
“哎呦!你这家伙,手脚真重!疼死我了!”晓栋摸着被李晓洪敲打的后背,回过头问道:“你们怎么会来了?”
“不是你昨天来我家玩的时候说起的吗?我就想,你们俩今天一定在这里了。”李晓洪回答道。
“你俩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做零活了?”李晓清有些不解。
“婶婶不是住院了吗?可能需要一大笔钱,所以我想了这个办法,希望可以改善一点现状吧。”晓栋说话的时候挑了一下眉毛,活象一个大人在为生存计谋。
“昨天我好象听我妈说起,现在可能有新的条约可以让上下班途中遭车祸的职工算工伤,据说是可以报销医药费的。”李晓清似懂非懂地解释着袁树华依稀说起的那段话。
“是真的吗?”晓栋用怀疑的口吻问道。
“那我们也不能明天就不来包馄饨呀,我还没玩会呢!我得学会象胖阿姨那样快速。”晓梁的目的似乎并非为了生计。
“那当然,我也没玩会那招术呢。再说还能保证一天三餐,干吗不做。”晓栋道。
“就这个?你们还要学?”李晓洪抓了一个刚包好的馄饨托在手里。
“那当然,你以为就只是包那么容易吗?还得快速!”晓梁不屑地说道。
“不就是要快吗?我也会!”李晓洪迅速从盘里抓了一把馄饨,开始胡扯连篇了,他将手中的馄饨一只只地投抛进面前的盘里……小吃店里顿时响起了店长的咒骂声和两个顽皮男孩的追逐声。不过,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晓栋和晓梁真的可以以一种玩的心态来对待这里的工作了。因为,听到李晓清的那番话,他们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麻药过后苏醒的钱郁英睁开眼睛默默无言,她看到丈夫就在自己的身旁,得到安慰的幸福在她上翘的嘴角浮现。病房的窗户打开着一扇,外面雨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澄鲜,芳草的清香飘了进来,仿佛还能听见花草勃然滋长的声音。当袁树军跟妻子透露了这次车祸或许能算工伤,可以申请报销时,钱郁英欣喜地笑了,眼里闪动着点点希望之光。
这天的夜来得比平时要晚些,万物在肆意地吸取着天然的营养,晚风吹动着窗帘那飘飞舞动的一角。外面某个草丛的部落有几只小蛙在轻语欢唱,黑夜被这动听的声音点缀地竟也如此美妙。
夜的来临,是为了等待黎明前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