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老妇给袁树军和媒婆倒茶的当儿,袁树军悄悄打量起这个客堂,正堂当中的墙上挂着一副菏盒仙子的画,颜色虽说陈旧,但看上去仍然栩栩如生的。左侧的墙上挂着一张遗像,是一位年长的老翁,想必这位就是陈媛媛的爷爷。袁树军一点也没觉得紧张和恐惧,反而有一种温暖、轻松的感觉。因为,那老翁的面相非常慈祥,这就意味着这个家族的血脉亲人都如同这位老翁一样,和蔼可亲的。袁树军把眼睛扫描到左侧墙旁的一扇门上,门虚掩着,一个身穿粉红色衬衫的女孩子正探头偷看着外面,眼光正好与袁树军的眼光碰在了一起,女孩的脸“唰”地一下立马就红了,她转身回屋,将门轻轻关了起来。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袁树军这样想着:她应该就是未来的嫂子陈媛媛了吧,假如她不是大哥未来的媳妇,他一定会对她动心的。但是,没有这个可能了。这个念头在一秒钟之内被袁树军理智地扼杀掉了。
陈老妇端来了茶水,刚倒给两个客人,陈老爷也出来了。
“呵呵,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刚才在给一个学生批作文,我喜欢把事情一口气完成,见谅啊。”陈老爷果然很随和的样子。袁树军的内心更自在了,脸上轻松泛着笑,并与陈老爷亲切地握手:“没关系的,走了一上午,我们正好能歇歇脚。”袁树军真的一点也没在意。
出乎袁树军意料的是,陈老爷并没有问一些尖专的问题,而是将袁树国的八字、生肖核对了一下,并让媒婆下回再来的时候约一下婚期。
好象女方这边想得挺周全的,表现得也很主动。袁树军心想:大概每个农村的姑娘都想急于嫁到城里来吧?以至于陈老爷都不问清楚坐在这里的究竟是不是真正和陈媛媛结婚的那个新郎。
那个年代的婚姻,似乎没有真正的爱情可言,当时女孩子们选择伴侣,大都以选择城市的工人阶级为标准。袁树国的各方面条件都具备,只是身体残废是最大的致命伤。
袁树军已不知道是怎么跟着媒婆回去的,总之内心恍恍惚惚的有些压抑,却说不出来原因,大概他认为媒婆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去欺骗一个无辜的女孩。也许,这会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一个礼拜后,媒婆带着女方给的日子来传话,日子就定在新年的年初二,如果男方没有什么异议,就把婚期这么定下来了。
所有的事情都那么顺其自然,那么稳当的让人有些不敢去相信,不敢去多想,不敢睁开眼睛看到那个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的袁树国,然而,这一切却又那么现实地到来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袁家的上下老小都忙着准备袁树国结婚的事情,为了能攒到给女方的彩礼钱,袁树艳一天要做两份工,白天到单位去上班,晚上到一家做火柴盒的私人作坊糊火柴盒。袁树军更是想着法子多赚钱,他下班后回到家做一大锅藕粉甜羹叫上韩振民、“阿五头”一起拿出去卖,另外旁边再摆了个书摊。
临近年底的时候,钱基本都凑足了,他们给袁树国添了一张新床,一套饭桌椅。此外,做了一身象样的中山装作为新郎服,这在当时已经算非常时髦的款式了。
结婚的日子越来越临近了,袁树国的身体似乎也好转了起来,在袁树军和韩振民的搀扶下,偶尔还能站起来走两步路。可是,这能瞒得了陈媛媛一辈子吗?一定得想个办法才行呀!这个大概是袁家每个人都无法去挣脱的矛盾心结。
年初一的晚上,袁树军独自来到了运河边,他蹀躞着、思考着,虽然周围爆竹声响,火树银花,家家户户都在欢度新春佳节,但袁树军只想找个地方独自静一静,他望着连绵的运河水,时而激荡,时而舒缓地流淌,就象他每天匆匆忙忙地为生活而奔波那样生生不息。为了生计,他感觉自己做了钱的奴隶,过着流水一样的日子。他并不为自己未来的生活发愁,他只祈求上天能给大哥一个好的归宿。
身后有个人拍了他一下,他转身,是韩振民。
“就知道你在这儿,你一有心事,就喜欢来这儿散步。走吧,回家吧!明天还要起早呢,有什么事,该来的总会来的,别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韩振民虽然平时说话不多,但话一出口,总有不鸣则已的道理出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家子都早早地起床了。在模糊的光亮下,袁树艳带着两个妹妹把屋子收拾地干干净净,又将喜糖、喜蛋分袋、打包。袁树军则帮着父母打理喜宴的菜肴、点心。
太阳在小鸟的歌声中照洒开来,左邻右舍的人纷纷赶来帮忙,韩振民和“阿五头”陪同媒婆带着迎亲的队伍去了勤新村。喜庆的日子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进行着……
正午时分,陈媛媛被媒婆和袁树艳扶进了家门,袁母赵凤滢上前把陈媛媛的手牵起,朝房里走。袁树军和韩振民站在袁树国的左右,将他的双肩架起,好让他能有个象样的姿势迎接自己的妻子。
陈媛媛盖着红盖头,用眼底的余光隐约可以看到脚前事物的变化,她能听到周围嘈杂的起哄声和小孩的嬉戏声,感觉自己被婆婆牵着手来到客房。
袁树国被袁树军和韩振民两个人架着,已经和司仪在等候新娘的到来了。待陈媛媛停下脚步站稳后,司仪响亮的主持声差点把陈媛媛吓了一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陈媛媛象个木偶似的被一旁的媒婆重复地指挥着,当轮到夫妻对拜的时候,她看到正前方竟然有六只脚冲着她这边。陈媛媛张开嘴吓了一跳,感觉事情定有蹊跷,心中顿生不祥之念……
傍晚,一个美丽的新娘坐在床边伤心地哭泣,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事实,她竟然嫁给一个瘫痪的“傻子”!她一遍遍地回想,无法相信那天在自己家看到的那位令她思念许久、牵肠挂肚的人居然是自己丈夫的弟弟!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呀!她已经无数次憧憬了幸福的未来,在梦里甜蜜地拥有,仿佛海市蜃楼般地飘渺,但在虚幻中又那么真实。可是,这一切走向美满的梦,今天全被这残酷的现实给打碎了。没有半点响声,只有她内心沉重的悲愤与怨泣。绝望和孤独也许并非是一个人的代名词,陈媛媛将要面对眼前这个既瘫又傻的男子和他度过一生一世。她没有想过怎么去反抗,她只是逆来顺受地面对自己一切的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