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命女婢找来一身素衣,不着胭脂,不配首饰,黑发任它垂下,匕首藏于云袖,把多日收集研制的毒药解药和金银偷偷包裹好,藏在床下,算是为出逃做了准备,但是如何打点沿路守卫,又该逃往何处,这都需要些时日盘算,正好借着这次兴师问罪,换公主殿几天计划逃跑的日子。一切准备好,雏菊带上茶儿去女王的落凤殿。
守卫阻拦,雏菊挺直腰杆,一手伸入袖中拔出匕首,“若敢阻拦,我便血溅你的盔甲!”雏菊眼睛漫上血丝,瞪大了眼睛,咬紧牙床。守卫不敢拦,放公主进去。雏菊赤着脚,双手捧着匕首,进殿跪于女王面前,女王却不觉得惊奇,毕竟纸包不住火,何况这张纸这样薄。但是让女王没想到的是,雏菊又拔出匕首,另一只手抓住匕首的刀刃,深深地切了一个口。鲜血从雏菊的手上滴向落凤殿的地毯,每一滴都让女王心中淌血。女王惊得扑向雏菊,“我儿这是何苦啊!传女医!穿女医啊!”
“母亲,雏菊本以为母亲为至亲,故爱我纵我宠我,如今,至亲的眼里,容不下我雏菊,我便离开。”雏菊抬起头,眼泪一滴一滴地从脸上割过,眼睛布满了血丝,皱起了眉头,颤抖着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不想,至亲要弃我,竟先坏我清誉,毁我清白,让天下人不齿,我虽无王者之才,却也无争抢之心,我曾蛮横,却也竭力悔改,我虽可恨,可我毕竟是维国堂堂长公主!是您身上割下来的第一块肉!”雏菊声嘶力竭,血染素衣,悲愤交加。
“雏菊,我的孩儿,那冉曲不论地位学识谋略都堪得一个好夫君,但是他迟迟不肯答应婚事,母亲才出此下策啊!”女王抢下匕首,用力的扔向一边,紧紧抱住雏菊。
“迟迟……不肯答应?”原来王母在他人不曾答应迎娶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了吗,“他人不娶,你便可堵上我的清白!堵上我的命运吗!你这般伤我究竟是为何!为何!玉露娇为媚。药,药性刚烈,母亲您怎会不知!”雏菊已经泣不成声,吼得声嘶力竭。女王纵是泪流也不知如何是好,女王再聪明,就自己孩子却常常不知所措。
“母亲一定让他娶你,一定会让….。”
“不必了!”雏菊起身,捡起匕首,两腿无力地转身,“女王大人,民女只有一事相求,近日身体欠佳,不便见人,望您莫要来往公主殿,先行告退。”
“孩儿,孩儿,我的孩儿啊!”雏菊用民女自称既是要与女王断绝关系。
女王为将长公主嫁于昭国太子冉曲,趁冉曲来访购布之际,用玉露娇让二人木已成舟,雏菊不堪侮辱,持匕首面见女王,为出逃做准备。雏菊带着下药的女婢茶儿面圣,一来告知母亲她已知晓真相,狡辩无用;二来茶儿忠于女王,那就将这女婢还给她,也少了公主殿里的眼线。雏菊回殿的一路,肝肠寸断,赤脚每踏一步,都是在这王宫里的回忆,而如今这每一步都是刀刃穿足而上,痛楚直通心间。不求名利,不争权势,只能沦为他人玩弄之物。
行至公主殿,“唤公主师卫绾。”
“是。”女婢应声退下。
卫绾曾为代国人,多次觐见代王不得,政见不被代王所受,五年政治驳论不曾被人重用,恰逢维国招贤纳士,维国以女性为主,却愿意纳贤,女王亲自接待卫绾,卫绾感女王用人之明,用心辅佐,又为公主师,悉心辅导两位公主。长公主即雏菊,虽六艺均有涉略,且略有天赋,却不喜女工,偏爱兵法政史,又无争王位之心,确实古怪。次公主冠月城府颇深,表面上乖巧孝顺,实则广纳谋士,意欲争王位。卫绾也多次觐见劝告女王,冠月公主聪慧,却不能当国之大任。冠月一直不受女王重视,为表忠心,搬去落凤殿与女王同住,每日侍奉。
雏菊独自侧卧榻上,抱着一只兔子把玩,用梳子细细顺毛。
“公主,不知公主着急喊卫绾是为何事?”卫绾拱手,双手握拳相靠,大拇指竖起相贴,为维国下臣行的礼。
“卫师傅看徒儿这从小养在公主殿中的兔子如何?”雏菊依旧漫不经心地梳着兔子毛。
“不瞒公主,这兔子康健肥硕,日日受人照料,确连人都比不得,那穷苦人家的儿女过的不如这兔子。”卫绾语中带刺,但他最希望长公主能争夺王位,必能成一代明君,故时时话中带着百姓如何,苍生如何,社稷如何。
“可是师傅,这兔子待不住了,欲逃离我的公主殿又如何?”雏菊开始试探卫绾是否愿意助她逃脱。卫绾岂会不知,站直身子,也不再行礼,让下人都撤出屋子。
“公主,这兔子纵是百般恩宠于一身,而您是一国公主,如何逃脱,难道置天下百姓不顾!”卫绾激动地振袖侧身。
“师傅,这王位有我的好妹妹在,她为了王位如此辛劳,您为何非要让我当?”
“公主,我卫绾教您十七年,自我入维国那年,您才是二岁孩儿,我就已经教您诗书,您的变化我怎么会不知,您不满女王赐婚,若您嫁于冉曲,便是将来的昭国王后,但是只能守着后宫,不能派兵布阵,不得参政议政,您心有不甘,这才要逃脱维国重建势力不是?”卫绾越说越激动,竟直接阔步到公主面前,扔了那兔子。
雏菊正襟危坐,一改方才散漫的姿态,双目坚定,“师傅既然懂得徒儿,就该知道如此这污秽之事一出,留在王宫我就只能嫁给冉曲,王位?谈何王位!母后糊涂,冠月蒸蒸日上,我怎么还能在这里安枕!我维国虽商业发达,是艺术圣地又如何,我国依旧女性居多,兵弱力微,只有将长公主嫁给兵力最强盛的昭国才能换来一方安定,我有意以男儿身重建势力,师傅可愿祝我离开。”
卫绾长叹一声,又抓起那扔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兔子,转过身背对着雏菊,“当年您亦如此娇小,围在我身边转,问的问题刁钻奇特,常叫我难以解答,而今您长大了,我教不了了。”
雏菊重重跪在地上,膝盖撞击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拱手行礼,磕头,“求师傅助我逃脱苦海,重塑生命。”
卫绾仰天长叹,“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您真的长大了。”卫绾深吸一口气,面向雏菊跪下,拱手还礼,“我愿祝公主脱逃,但此次天高路远,出了这维国,我便无从再相助,公主,但请您自行保重。”卫绾答应助逃,却心如刀绞,看着公主从小长大,如今放她自己流浪,我心何忍!我心何忍却又如何!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