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疏意直起身子,背部传来的疼痛感不禁让她龇了龇牙,勉强地站定了一会,缓慢走到苏可面前,苏可给了她一个感谢的眼神,紧紧地攥了攥手里的蓝白格子布包,垂下眸,未说一句话。
或许这个时候,苏可更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程疏意不知道为什么会从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倾听者而不是安慰者。只是眼前的环境似乎有些糟糕,呃,不只是有些……
脱下身上的风衣,盖在苏可身上,微微侧身捡起不远处的手提包,把散落一地的物品一股脑儿地扫进包里,回过头艰难地把苏可从地上拉起来,半扶半拖地向酒店走去。
“扔了吧……”苏可在经过一个垃圾桶时轻轻地说道。
不知是说的人说话太小声,还是听的人走路太专心,程疏意并没有停顿拖着苏可继续走着。
突然,苏可止住脚步,微微用力怔了怔,程疏意停下来疑惑地看向身侧,“扔了吧……”苏可轻柔的声音。垂着的眸子看不真切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呵呵……”程疏意故作轻松的调侃预想缓解凝固的气氛,只是,这效果……更冷了……
“程疏意,闭上你那台制冷效果极强的嘴!”
头顶也被人从身后轻轻的敲了一下。
肖默极少在人前展现幽默和毒舌的一面,但是按苏景说法解释就是,强大到全S城排得上号的肖默牌自制力在阿意的面前总是会溃不成军。
程疏意听到熟悉的却比以往音调低沉了不少的声音,条件反射般闭紧嘴巴,还唔唔了几声表示无辜。
肖默神色自然地绕到程疏意身前,微微低头用修长的手指弹了弹身前人儿的脑门,露出警告式的眼神,不许她再发出一点声音。程疏意用手胡乱抹了抹自己的脑门,不服气般哼了一声,只是这声音太没气势,可能比蚊子的声音还小。
跟肖默一同进来的人清了清欲笑出声的嗓子,解释道:“咳~阿意,这是给人住宿的不是给人祭奠的!”进门正对厕所的玄关处弄个香炉插上一只香不是正好解决客户不喜异味又偏爱檀香的喜好么,还能当摆件。程疏意不死心地喃喃道。不知道是肖默的听力不错还是料到某人的恶习惯,纯黑的眸子一直盯着她不放,程疏意敌不过他,扁了扁嘴,低下头故作认真地玩起了手指。
当肖默再抬起头时,神情已是如常,严肃认真。
手臂里冰冷的温度拉回了程疏意飘远的思绪,手微用力一抬,“咚——”的一声,隐隐感觉到手里挽着的人松了一口气,迈开步子。
“谢谢。”苏可靠在一侧的窗边盯着手里的玻璃杯许久,杯子里的水也从烧开的温度降到了适温,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程疏意没有接话,打扰这静谧的气氛,只是靠在另一侧,看着窗外。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一个城市的夜了,偏执的认为所有城市的白天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模一样的行人,一模一样的车水……唯有夜晚,午夜之后的夜晚,才会散发着一个城市独有的味道。或许是城市为了应对白天的忙碌太疲惫了,到了深夜才能卸下浓重的妆容,展示着它的脆弱、疲态。
苏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自己现在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问道“有烟吗?”
程疏意摇了摇头。
然后看着苏可仰头把手里的水喝完了,走到床边,把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顺势靠了下去。
程疏意拿了桌子上的烧水壶走进卫生间接了水。
“阿猛出轨了,这是第二十七次。我看见的二十七次。”
程疏意按下开关的手顿了顿。
“我原谅他了,原谅了二十七次,都说事不过三,我却事过了九个三了,在我买的房子里,我买的床上,我换的床单上,看到了两个光裸但交缠的身子,被子的一半落在了床尾外,还有一半也岌岌可危的挂在床上,房间内空调上显示的温度是27度,难怪连被子都不盖了……”
程疏意不懂,为什么苏可,可以描述的那么仔细,当时她看得有多么认真,看了多久。
“我第一次向他提出了分手,他问我为什么,说他这么爱我,为什么要分手。那时候才发现自己使用了二十六次的理由魔法,在使用第二十七次的时候终于失效了。听着他在电话里对我的声声质问,声声咆哮,我竟没有挂断,就这样走到了那个巷子里。”苏可说的很慢,很平静,好像在讲诉别人的事情。
程疏意往苏可的杯里添满了温水,嗯,已经是温的了。
苏可猛地抓住程疏意倒水的手腕,
“是不是男人只要口上或者心里想着自己是爱着她的就够了,身体上与另一个女人翻云覆雨就可以没有丝毫愧疚感,只因为嘴上说过爱了?!!!”苏可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然后慢慢变成哽咽、抽泣声,最后嚎啕大哭。
终于,哭出声来了。
程疏意坐在床边,轻轻用另一只手拍着抓在自己手腕上的。苏可很聪明,聪明到全身心的相信男人,就算遇上什么事,也装聋作哑,她以为她只要变得更好,做的更好就可以拴住他,但,苏可亦很傻,傻到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竟会打电话给一个才见过几次,说过的话一个手掌就能数的清的人求救,傻到用只要男人还说爱她,这种破烂理由安慰了自己二十六次。
许久。
“其实,你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会打电话给你,向你求救。明明我们说上的话一只手就可以数清了,是吗?”苏可松开手,喝了一口早已冷透的水,对程疏意开口道。
“啊?……嗯。”程疏意有些迟钝的回应。
“我也是东大毕业的。”
“额。”
“想来你也不记得了。我跟苏景认识”
“苏景?”程疏意微愕不禁出声打断苏可。
“苏景是我的哥哥,同父异母。很多有这层关系的兄妹关系都不大好,苏景其实也不是很喜欢我,突然有一天他对我说,考东大吧,我罩你。以为他对我改观了,我就义无反顾地考了。后来才知道是爸爸拜托的,他总觉得亏欠我,想让我上好的学校吧。但是苏景总是觉得自己是哥哥,不管这层血缘关系有多少纯粹,他依旧是哥哥,所以对我还是很照顾的,时常会带着我参加他们系的活动。”苏可有些自嘲的说着。
“苏景,总是一根筋。”
苏景,苏可,都姓苏。难怪是兄妹。程疏意总是能如此简单的定义人与人直接的关系。
“对了,听苏景说,肖默逃婚了,是因为你吗?。”
“……”程疏意有些慌乱,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个人对自己说出那个名字,那个被刻在心上的名字。
苏可换了个姿势,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呵,扯远了。我和阿猛……”
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也说了好多,好像把他们之间的相识开始说起的。程疏意不知道自己听进去多少,或许在苏可提及那个名字之后的所有,都没有听进去了吧。
逃婚……结婚……
程疏意微微侧目,看到床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苏可换洗下的衣物,衣物上面放着那个蓝白格子的布包。连这种换洗下的衣物都要叠这么整齐,真的是一丝不苟啊,这与地上被翻地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形成鲜明的对比。苏可是个贤惠的好女人啊。
在这个城市的夜里,总能散落一些翻箱倒柜的心情。
折腾了一晚,天已大亮,一旁的苏可已累极睡去,程疏意却毫无睡意,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得自己掏钱再住一晚完成任务了。
从行李箱拿出一条围巾,把自己的脖子裹了个严实,出门晃一晃。
站在酒店的旋转门前,外面一片茫茫的,分不清雾还是霾。紧了紧套在脖子上的围巾,推门出去。路边小摊贩与客人交谈哈出的白气,与腾腾地食物热气纠缠在一起,缓缓融入本就雾茫茫的半空。经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85°C,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热情的服务员笑眯眯的说了句“欢迎光临”,程疏意才发现自己走进了一家店,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会走进这里。
惯性的走到服务台前,服务员亲切地问:“小姐,需要买些什么?”
程疏意尴尬地在服务台两边的柜子里看了看,浓郁的奶油香让程疏意有些不知所措。
“肖默,生日快乐,这是我很努力做出来的。”来人献宝似地把手里的东西举到脸前,遮住跑得有些微红的脸颊。
“这是你很努力等蛋糕店里的人做出来的吧。”脑门又被人用手轻轻弹了一下。
程疏意蹙了蹙眉,没有意识的抹了抹脑门,怎么回事,这是今天第四次想起他了。
胡乱地随手一点,对服务员说:“要这个了。”
步履慌乱地走出蛋糕店。
这种明明不想买却因为走错硬着头皮买下的自尊性习惯真是糟心。程疏意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却没有察觉,手上提着的是一块蛋糕。
提拉米苏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