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顺德提请削去大将军王的爵位还未成功,却不想自己先被削了官爵,儒家也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朝中的儒家势力少了一个大学士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可是金顺德的奏请怎么办?继续议?没了首告谁去议就不说了,单就现在独孤七杀和岑安剑拔弩张的形势,一个不注意就是兴都起兵祸,单以军力而言,岑安虽然自保有余,但是要胜可就不容易了,更何况独孤七杀沙场宿将,就算能打也要看怎么打。此事不能速胜就会变成内乱,国中内乱,北方蛮族虎视眈眈,西方瀛台枕戈待旦,此乱一起,势必亡国。这是慕楚炎对当下形势的分析,虽然对情势了如指掌但他却无法力挽狂澜,法家之学在于强国用权,可是兵祸之前军力的就权力,他虽然管着吏部刑部,却是没几个兵的,衙役捕快狱卒就算有个几千几万,估计还扛不住镇北军一个冲锋。慕楚炎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只希望皇帝慕楚云这般看戏是留了后手的,否则兵祸一起,江山易主,便再无宁日了。
皇台之下,慕亦城和岑安争得不可开交,岑安竟然自己接起金顺德的奏请继续请求削了大将军王爵位,不过不同的是,岑安要求户部刑部进驻兵部和各镇军府和地方军府,核查饷银用度。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就算慕楚寒治军严谨,就算慕楚寒自己没有贪,但是军中将官众多,难免会有中饱私囊之人,更有甚者在地府勾结当地贪官奸商也未可知,如此一来,有多少的罪都会算到慕楚寒身上,慕楚寒虽然军功卓著,在民间极有威望,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南部中部各州远离前线,不知将军百战苦,只道孩儿再无还。如此罪名一旦坐实传开,民怨四起,到时候朝野上下就算有心护佑也不能护佑了。
而慕亦城则据理力争,称军制早已改制,地方军费由当地州府支付,军队本身并不接触军饷,不可能有贪渎之事发生。而四镇将军府则由兵部清算所需粮饷,然后交由户部支付,所以四镇将军府也不会贪渎之事。
岑安也不愧是多年的朝中众臣,登时就听出了其中破绽,尽管支付之前军队和钱粮没有关系,但是支付之后呢?就没有人克扣军饷或者多领冒领?钱粮之事从来都无绝对,尤其是军饷,只要有一点问题在有心人的运作之下都会变成滔天巨浪。而岑安,有这个理由,也有这个手段。
大将军王一系,多为战将,打仗杀敌,陷阵冲锋是他们家常便饭,可是这朝堂争论对他们来说却是二丈长棍,抓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所以除了辅国将军张百川和兵部尚书纳兰破军可以帮慕亦城说几句别人只能干看着,干看着心急也就罢了,还不敢乱说,万一乱说一句被岑安这些文臣抓着话柄,就是好心帮倒忙了。
正在慕亦城和岑安争论不休间,忽听一人说道“军中之事,国之大事,二位如此争论,要争到何时?不若拿出些大家都信得过的证据,也好让陛下圣裁。”
众人回望,一人蟒袍玉带,金冠俊颜,三十五六岁模样。此人自席间一出众人多露出赞许神色,一些已经退养的老臣眼里竟老泪涟涟。皆附和道“敦王殿下此言有理。”
岑安闻言作一副羞愧模样,怅然道“臣思虑不周,一心想着金大人虽然语出不逊,但是其提议尚未议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一时激动竟和小王爷争了起来,若不是殿下提醒,险些误了国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副赞叹模样。
皇台之上,慕楚云看来皇妹慕楚璇一眼,示意她上皇台就席。
敦王慕天行打断二人之争,场中气氛稍有缓和,众人在重压之下看到故太子之子如此行事不禁忆起故太子之风,相互交谈,谈及往事,皆唏嘘不已。
慕楚云看台下又乱了起来,便对慕楚璇忧声道“你来此处干什么?今日这会,你不该来的。”
慕楚璇轻声答道“来救陛下的命啊,此番乱局,万一起了兵祸,你就是不死也得死。”若是别人,如此说话,身为皇帝的慕楚云早就怒了,可是这是兴阳长公主,自己最小的妹妹,光从兴阳的封号就可以看出来慕楚璇受宠的程度,兴都是京师,以京师为封号的公主,自古以来又有几人?
慕楚云笑道“那朕便谢过皇妹救驾之恩了,此番事了,朕再封赏皇妹可好?”
慕楚璇白了慕楚云一眼,嗔道“谁稀罕你封赏。”
慕楚云闻言只是一笑,没有再说,目光向台下望去。
“大哥,你此言何意?这贪渎能拿出证据,没有贪渎还找的到证据吗?”慕亦城冷笑。
慕天行温和笑道“亦城莫要急躁,为兄不过是看你们争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倒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是为兄失言,还望亦城贤弟勿怪。”当下施礼致歉。此情此景,更让众人觉得敦王有乃父之风。场中前来的世家小姐眉眼间也都是喜欢,仿若这般温良如玉的男子就是他们梦中的夫婿一般。
慕亦城到底是年轻了些,与岑安相争好歹是正面,这般软刀子割肉,慕亦城倒是没有办法了。脸上怒意尽显,神色极为不善。
见慕亦城方寸以乱,沉寂许久的独孤七杀开口说道“刑部郭大人,倘有一人告他人有罪,是需要被告者证明自己无罪呢,还是需要原告者证明被告有罪?”
右席间一人起身,答道“按我朝之法,若无特殊情况,当由原告拿出证据证明被告有罪。”
独孤七杀闻言一笑,对敦王慕天行道“敦王殿下,术业有专攻,你不在朝中任职,国事还是不要插手了吧。”
慕天行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大致一月前,醉梦楼花魁之事我也在场,亲耳听得前镇西将军宇文贪狼以九万金买下花魁。不知,我朝一个三品武将的俸禄是多少?”
众人闻言大惊,不想宇文贪狼竟拿得出九万金。而大将军王一系众人更是心中暗道不妙,当日之事他们少有人知道,但也知其中定有隐情,但是此情此景,又从何处问得当日之实情。
说到宇文贪狼,众人想起今日便是五月初五,是陛下钦定的问斩宇文贪狼的日子,眼看时间马上就到午时,不知宇文贪狼是否已在问斩的路上。
岑安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想来三品武将劳苦功高,比我这宰辅的俸禄还高呢。”
“咻。嘭!”
天空炸开一朵异样的烟花。随后,北方传来震天喊杀之声,以皇城和北城的距离尚可清晰听闻,可见其声之盛。
独孤七杀百战之中锻炼出的冷峻面容竟讶然失色。这烟花不是别的东西,而是镇北军的集结进攻信号,北地空旷军阵分散,作战时为了众军行动一致,便用不同的烟花作为不同的信号。可是镇北军怎么会突然放出进攻烟花?明明自己带来的亲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城一个用以传递消息,没他的命令,镇北军怎会突然进攻?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虽然他进城之时吩咐,若连续一个时辰他没有消息传来就立马占领通北要道,等待接应小王爷和大将军王家眷北退,但是他一直没有断过派出亲兵,镇北军怎会突然如此。虽然带兵而来却只是为了威慑,没想过要进攻兴都城,否则他也不会来此。兴都城高池深,羽林军战力也不容小觑,何况一旦有变周边军队会迅速驰援,实在不是可战之地。
众人正惊疑间,镇南将军许国义拔剑喊道“逆贼独孤七杀,率兵进攻兴都,欲行不轨!其罪当诛,众将,随我诛杀反贼。”手执宝剑朝独孤七杀砍来。
独孤七杀沙场宿将,亦是飞速拔剑相挡,虽心惊变故,但立马反应过来,此时解释已是无用,当即虎吼道“奸人乱国,吾奉大将军王军令,率兵宁国靖乱,众将听我将令,诛杀乱国奸贼。”此言一出,半数将领拔剑相助。众人亦是大惊,皆以为大将军王未死,神色各有不同。大将军王一系自然喜不自胜,而岑安一群人却是眉头紧皱,似是在分辨此言真假。
若说方才异样烟花场中众人还在迷茫,此时之事,却是由不得不明白了,众臣加上所携子女,登时使整个场中乱成一团。
大将军王一系将领,一部分将军持剑结阵护住慕亦城和众将子女等人,一部分跟随独孤七杀与许国义等将战成一团。论朝中武将,自是许国义等人人少吃亏。眼见许国义要败。
敦王于众臣之中突然大喝一声“魏武何在!还不诛杀乱贼!”
此一声如同狮吼,一反敦王文弱之态,仿佛身经百战的猛将一般。
言毕只见魏武站在广场正前,指挥羽林军迅速包围了整个广场,前排盾兵将长盾狠狠的礅在地上,齐声喊了一声“喝”,震的场中诸人心头乱颤。后排弩兵张弩而立,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万弩齐射。
敦王又喝到“保护陛下。”羽林军当即向皇台冲去,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队圆盾墙拦住。
随后,在众人大惊之间,听见有大队脚步声传来。一望见才看见一群卫士,绣春刀,飞鱼服,正是锦衣卫。锦衣卫护卫左手持圆盾在前,右手斜长刀在后,从皇台后疾奔出来,分为两队,一队将皇台上之人皆护在其中,另一队则不知用什么手法,将岑安一系众将隔在盾墙外。整个场中能自由活动的出了羽林军,便只剩下岑安一系之人了。
此间甚多变故,却只是须臾之间,还有众多人尚在惊异之间未曾恢复。
众人回神间,听到瓦片窸窣之声,抬头望去,附近的宫殿上尽是锦衣卫长弓手,亦都是满弦而待。
场中早已停了打斗,竟然静的出奇,北方的喊杀声如海浪一般绵绵不断拍打着众人的心房。慕楚云从龙椅上站起,朗声道“朕有人保护,不用你们操心。”说完依旧往龙椅上一靠,李福依旧为慕楚云摇着小扇。
众人闻言皆是神色如土,此情此景,陛下居然还没有制止的意思,若闹下去,岂有不伤及众人之理?有人想要说话,可是却被锦衣卫死死拦住,丝毫不给这些平时呼风唤雨的大人豪门机会。被护在盾阵中的公子还好说,可是小姐们哪见过此等场面,皆是花容失色,惊泪涟涟。
敦王看了看数百锦衣卫,当即回头对羽林卫喊道“众军上前,诛杀逆贼!”
羽林卫盾阵变阵,从中涌出一队刀兵,手持长刀,往大将军王一系众人所成的圆阵靠去。
将军护卫圆阵之中,慕亦城面色犹如生铁,极为难看。众将也是神色悲壮,今日之事,怕是要应了平日里那句袍泽之间同生共死之言了。纳兰香从父亲身后挤到慕亦城身边,轻轻的拉住慕亦城的手,却发现那手冰的紧,便用力的握住了。慕亦城正想如何脱困,却不想左手传来阵阵温热,鼻尖也闻到一阵清香,机械性的回头,却看到一张仿若春风的精致脸庞。
纳兰香见慕亦城回头,嫣然一笑,月眸之中柔情似水,一双玉手却握的更紧了。慕亦城想到母亲和妹妹,想到壮志未酬,想到答应皇爷爷的还没做到,想到才被赐了婚,不想转眼就要同下黄泉,心中不免凄凉哀伤。恍惚间,慕亦城心中一痛,他想到一个人,黑发如瀑,清寒如雪,却在夕阳下可以的那么美。
刀兵列阵,向不大的圆阵压来。
就在此时,护着众人的锦衣卫盾阵一阵骚动,竟冲出一老一少,老者须发皆白,面容苍劲,威仪摄人。少者容颜俊美,玄袍金冠,气宇轩昂。
“爷爷!”“陈老大人!”“天衡!”二人身后惊呼不断。二人却不为所动,都不回头,却相视一眼,像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出来一样,短暂的惊讶之后对望的眼神中变成了豪迈的笑意。
“不想老大人除了才学声望还有这般气魄。”
“不想传言中风流浪荡的小王爷也是这般血性男儿。”
“哦?哈哈哈哈。。”两人竟放声大笑,阔步并行,向慕亦城所在圆阵中走去。
锦衣卫盾阵之中。
“天金你干什么?”钱王一把拉住儿子惊喝道。
慕天金一边想挣开父王的手,一边急声道“父王,孩儿不能坐视不理。”。
“呵呵。急什么?你以为你逃得掉?看着吧,你出不去的,出去也没用。若成不多你一个,若败更不少你一个。”钱王冷笑。
慕天金闻言,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神色呆滞愣在了原地,是啊,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你不拦着?”钱王对着一脸愁云的睿王疑惑的问道。
“呵呵。拦?拦得住?当日他为了南宫青云都会拂逆我,更何况今日是慕亦城。”睿王苦笑叹息,却又含着些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