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就是太多疑了。”西太后这才反应过来，照这个推理自己的嫌疑已经很大了。“要妹妹看，就是顾氏她一不小心失手打碎了玉司，为了脱罪才杜撰出一个什么‘推’她的人来！”
“那妹妹又如何解释，季嫔和皇后先后被人推倒，造成贤妃打碎玉司时竟无人看见过程这件事呢？”
“或许是巧合也说不定。”西太后梗着脖子死硬道。
“天底下，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巧合！”东太后嗤笑一声。“那么不妨请皇上检查一下贤妃的腰后，看看有没有被人推搡的痕印？贤妃娘娘身娇肉嫩的，被那么大力气推得都控制不住自己打碎玉司了，肯定得在身上留下点儿什么痕迹吧？”
“张素唯！”听到这样嘲讽的语气，西太后也无法再维持表面上的和气了。“肯定是你，是不是？说什么季嫔和皇后先后被推，谁不知道她们都是你的人，说不定根本没什么人推她们，就是她们俩自己在演戏，为了打碎哀家的玉司！”
“真是好笑，”东太后夸张地扬起了脑袋。“我大魏的玉司何时成了你的？哦，哀家知道了，教唆皇帝隐瞒玉司被寻回之事的，也是你吧？还有今日办这什么‘鉴宝宴’的，也是你……要是今天之前，哀家就早知道了玉司的存在，今日之事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件事，就不得不觉得东宫那边的消息灵通呢。居然连玉司被藏在凤音阁，只有皇帝和绿紈宫可以取放，这样的机密都能查到。
宸儿，这孩子也长大了呢。
“哈，”趁东太后想得入神，西太后气到极至地冷笑了一声。“少在那里大言不惭了，早知道？你就是早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这个一辈子没摸过玉司的贱人！”
“你说这话……”东太后的火也半真半假地撩了上来。“就不怕惠庄懿太后从地底下爬出来，掌你的嘴？”
“她敢！”西太后撸起了袖子。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皇帝再次大声喝道。
这两个女人之间有矛盾，这件事他从小就知道了。那时候母妃每次带他去舞凰宫请安，都一定会和张皇后呛上一番，但张氏端庄宽和，只要不是过分越礼之举都会忍耐。
后来他被立为太子，张氏也从未为难过他，只是母妃毕竟对他更好，他自然也要帮着母妃对付张氏。
直到宁妃入宫，祸乱朝纲，母妃失宠成了低低的胡嫔，他的储君之位也岌岌可危，母妃满嘴诅咒，以为绝不会出手的张氏，才以国母之尊力保他这个“国本”，还把侄女也嫁给了他。
这一切，皇帝并非不感激，但在他登基的过程中，到底还是母妃和胡家给予的帮助更大，再加上他毕竟是骨子里流着胡氏血脉的皇帝，卫国公府总不会害他，所以他才依旧偏袒着母亲和母亲的娘家。
不过，他也给了他的皇后足够的尊重，还不顾母亲激烈反对让张雅君生了个女儿。都是因为，东太后给他的印象——张家的女人，绝对是合适的皇后。
就象现在……皇帝恼怒地皱起了眉头。他已经听说了，提议要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并通知他赶来的人，是东太后。这才是一个太后该干的事情，而不是完全抛下大局，只揪着贤妃一个人不放！
“朕这就检查爱妃的腰后，二位母后还请暂且回避吧。”
“这种事儿交给宫女就好了，皇儿为何还要避着哀家……”听着儿子冰冷的语气，西太后有些生气。
“好了，”东太后面露嫌弃地拉住了西太后的袖子。“就交给皇上好了。”
“不用你来做好人！”西太后愤愤地一甩手，向屏风外走去。
老话说得真是没错，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就是养不熟！
不一会儿，皇帝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
“皇上，可是有什么发现？”东太后佯作好奇地问道。她也知道那个痕迹消不掉，与其等皇帝自己发现，还不如由她来捅出来。反正，所有的善后，都已经计划好了。
“哀家看是没有发现吧？”西太后不屑地嘲讽道。“哀家早就说了，肯定是顾氏自己不小心……”
“有，”皇帝面露倦色地阻止了母亲。“贤妃的腰后，有一个，圆形的红印，是新受的伤。”
“圆形的？”东太后奇道。
“嗯，不是被人推的痕迹，更像是，用指甲捅的，或者……”
“暗器。”东太后笃定接口。“是不是更像用圆形的小暗器打的？”
“哈哈哈……姐姐你不是疯了吧？”东太后话音未落，就被西太后放生嘲笑起来。“这儿可是后宫，哪有这种事情？”
“朕也觉得，不太可能。”皇帝思考了一阵，还是摇头。虽然血衣卫里绝大部分人的武功都做得到这种事，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把武功这个因素从后宫争斗中排除出去。
“话不是这么说，”东太后依然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过是用暗器的力道，打得人向前冲罢了，哀家身边的灵涓就做得到，只不过当时她站在哀家身边，距离太远了所以不行。而妹妹……哀家相信，妹妹身边也有一样的人吧。绿紈宫暗中的护卫之强，哀家可是领教了许多年的。”
西太后面色一滞。
她年轻的那个时候……青春貌美、天真无邪，确实引得那人……当时为血衣内卫地字部统领那人倾心，也是他，护着她走过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甚至后来先帝的那件事，也是为她去办的。
但皇帝毕竟是先帝的儿子，她也不能在先帝驾崩之后，再把杀害他的凶手留在身边，尤其是皇帝还知道一切的情况下。
所以，她便在几年前设了个圈套，他果然也毫无防备地被她杀死了。也算是，成全了那个人一辈子的愿望吧。
虽然无愧于心，但此时被东太后拿出来说，总是让她有些不自然的。
“若按母后所说……”皇帝余光捕捉到西太后僵硬的表情，心中愈发划过一丝怀疑。“要把暗器也算上的话，那此事不就没有办法查证了吗？”
嗯嗯，要是薇然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大力赞同皇帝的说法。要知道，就连前世文学界公认的《侦探小说十诫》里，都有明文规定“故事中不得有中国人”呐，不就是怕功夫这种超自然能力无法查证吗？
“皇上莫急，”但东太后显然棋高一着。“哀家提出这个可能，自然有哀家的考量。”
“儿臣愿聆母后教诲。”皇帝躬身施礼，诚恳道。
东太后微笑颔首。“皇上方才说，贤妃腰后有红印子吧？那么，若有人使暗器打了贤妃，那么，这个暗器一定会留在方才花园的地面上。方才玉司碎了之后，哀家很快就调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挽湘宫人来，封锁了整个后殿，这期间哀家也一直看着当时贤妃身边的每一个人，并不曾有人私藏、吞服过任何东西，所以伤了贤妃的暗器，一定还在花园中——如果，贤妃真的是被暗器打伤的话。”
“姐姐真是好笑……”西太后刚要开口，又被东太后气势十足地打断了。
“应该是哀家赞一句，妹妹对宫里的宫人调教有方吧？哀家可是清楚地记得，进来的路上，可是一路都没有任何石子和残花落叶的！”
就是因为这样干净又整洁的路面，所以哪怕可能伤了贤妃是那人可飞花摘叶伤人，也能够清楚地发现呢！
“母后……”皇帝看着成竹在胸的东太后，被深深地震撼了。“母后英明，儿臣敬服。”
若不是东太后当机立断地马上调人来封锁了整个后殿，并连这些小细节都一一注意到了，他这会儿真不知道会有多么犯难呢。
无怪乎，当年皇祖母会为父皇择她为中宫，这份镇定、敏锐，和细致，当真是……
“近日来是夏末，妃嫔们的衣裳都是单衣，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多少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皇上只要使人一搜便知。”东太后又转向皇帝，温声补充道。“皇上您或是不甚熟悉，这后宫争斗，最精妙的布局往往由意想不到之处展开，所以在查一个案子的时候，须得由最不可能的那个可能开始，一一排除，才不会错失真相。”没错，就是要从一开始就排除掉这个可能，才不会让皇帝事后再怀疑上去。
“这句话，说来，还是当年哀家初入宫时，惠庄懿太后教导我的。”说到这儿，东太后像是陷入了回忆般地感慨起来。“本来，若是雅君没有受伤，此时该是由她伴在您的身边，帮助您查明此事才是。”
“母后，”皇帝靠近东太后，扶起了她的双臂。“皇祖母英明睿智，儿臣自幼崇敬。至于皇后……她也是为了保护玉司才受的伤，朕不会亏待于她的。”
“那哀家，便代雅君那孩子谢过皇上了。”不顾西太后要杀人一般的眼神，东太后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