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然决心除掉高揽。
不是因为那日与方修云的谈话，也不是因刘珑几人这段时间来的忧心忡忡。
毕竟刘家的事，说到底也不关她的事，薇然之所以会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她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刘原出事那天，她一时冲动顶撞了高揽，爱面子又睚眦必报的大太监，是绝对，绝对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之所以一时不对她下手，不过是忌惮宫外那个据说很爱她的父亲罢了。
但高揽不是会因为忌惮就收手的阉人，恐怕此时已经在阴谋策划对付箫家的诡计了。
之前冲动时虽想着箫家如何与她无关，但受东太后教导长大的薇然，清醒后立即便明白这种事绝无可能。若是一日箫家败了，东太后只会立马放弃她把她赶出宫去，更别提什么把她嫁给太子做侧妃了。至于皇后姨母？又怎么可能拦的住。
她确实想要离开皇宫，却不是以那样的形式离开。
所以在这个全后宫都对高揽束手无策的时刻，薇然决定主动出手，铲除这位大太监。
因为她有一项旁人绝对没有的优势——她掌握着高揽的秘密。
薇然还清楚地记得，之前逃课时偷听到那名叫做“金轲”的太监，对高揽这样说过：“……瞧见您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去灵素宫……”
大太监听到后便表现得得十分忌惮，还主动说出了方、周一案的内情，作为秘密交换。
可见，他曾经半夜去过“灵素宫”的事，是真的，而且不愿意被人知道！
既然不愿意被人知道，就意味着……这件事，一定能对他造成威胁，甚至可能会送掉大太监的性命。
此前薇然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打听过有关“灵素宫”的事，就是知道此事十分机密，或许牵扯到皇室秘辛。而她一心想要长大后出宫嫁人，根本不愿让东太后知道她知道了这种事情。而如果要拐弯抹角地“转答”出去，身边连个自己人都没有的她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现在好了，情况紧急。薇然可不希望等到高揽都把箫家整垮了，才拿出这根稻草救命。
今天晚膳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诉姑外祖母吧。
因着休沐无课，薇然在耿太妃处玩了一个下午，听说皇后来了，才离开前去请安。
“你说什么，孙氏生了个女儿？”
还未从侧门步入挽湘宫的正殿中，女孩便听到东太后激动的声音。
迈出的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
孙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夷陵侯世子夫人，皇后的嫂子，她的亲舅母，就叫做孙氏。
“是啊，”皇后喜气洋洋的声音接着响起。“娘也说，之前还以为嫂嫂无法再生育了呢，可惜哥哥宠着嫂嫂，硬是不纳妾，娘念着两个小侄儿，也不愿意和哥哥闹僵。现在可好了，嫂嫂终究是个有福之人，不仅怀上了，还生了对龙凤胎呢！”
“不不，”听着东太后的声音，薇然脑海中自动浮现了老人摇着手的样子。“哀家的意思是，孙氏这一胎是一男一女……咱们张家，终于有个嫡女了。”
薇然心里一咯噔，抬头向四周的宫人们看了看，脚下走到侧门附近的墙边，装作是在捡什么东西的样子，竖着耳全神贯注地偷听起来。
殿内的皇后似乎也有了和薇然一样的忧愁，话语中的兴奋之情一下淡了下去。
“姑姑！”张雅君喊道。“您之前不是说好了，让薇然做太子妃的吗？”
“那是在张家没有嫡女的情况下！”
“可是……”皇后似乎腾地站了起来。“心宁的年纪这么小，比太子整整小了十四岁，怎么，怎么可能啊？”
原来，张家的嫡女，闺名唤作张心宁。
“哀家有说要把那孩子嫁给宸儿吗？”东太后一贯的稳如泰山。
“姑姑？”皇后不解，试探着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哀家本想把注都压在宸儿身上，”说到这里，东太后顿了顿。“可你也看出来了，那孩子的性子，并不安稳，不是个可供人拿捏的料子。”
“嗯，”皇后居然很快地应了。“那孩子每次看侄女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怪怪的……姑姑，咱们可以，不支持他去争那个位子，对吧？”
“什么争不争的？”东太后一拍桌子。“他现在就在那个位子上！”
“……若是情势没到某些地步，哀家也不愿意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子之位，就这样拱手让了。”
“姑，姑姑？”
“哀家是说，高揽如今这样跋扈，保不齐哪天，就要行废储之事呢？哀家瞧着皇帝如今，真是像极了先帝当年……怕是等老八再大一些，不必高揽撺掇，他自己也要想着废太子了。”
八皇子刘思齐，贤妃之子。
“那，那可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东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当然是由他去！这种动摇国本之事，向来是第一回提出的时候，朝臣们反应最大。就让他们，去消耗皇帝的手段吧。”
“那……刘宸那孩子呢？”
“他又不是你亲生，”东太后略疑惑地嘲讽了一句。“废了也就废了罢，又在这儿关心个什么？”
“侄女，侄女……”皇后嗫嚅着。“侄女只是想说，若皇上立了八殿下为太子，那姑姑您的打算……莫非是……”
把张心宁嫁给只比她大一岁的刘思齐？人家可不一定要啊。
当贤妃没有娘家，顾家无人么？
“蠢。”对着皇后，东太后好像最常说的便是这个字。“小九不是与老八年纪也相仿吗？”
九皇子刘章，只比八皇子晚两个月出生，薇然在心中默默回忆。更重要的是，刘章的母妃季嫔，是皇后的远房堂妹，而季家，也是张家祖辈上的姻亲。
东太后的意思，改换太子这种事，有一便有二。等皇帝给八皇子铺好了路，她们未尝不可以支持九皇子去劫个道儿。
再说真要到了夺嫡之时，三皇子的年纪也比八皇子大上不少，胡家绝对比有第二选择的张家更急。东太后只需先佯装在刘宸这一场上败了，等胡家和皇帝、顾家拼个两败俱伤再出手。到时轻轻松松，便可以将九皇子推上那个位子。
这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
“这……”皇后似乎一时怔住了。“章儿的话，会不会，小了些？”
此时可是有二、三、四、五，四位皇子，已经进了明经堂念书了。
“到了老八能被封为太子的年纪，小九又能小到哪儿去？”东太后耐着性子解释道。“宸儿最大的优势，也是弱势，便是他的年纪……”
刘宸是皇帝十四岁生下的长子，若皇帝能活到六、七十，他这个太子得当多少年？
到时候，不用皇帝猜忌，他自己就得想造反了。
“那，薇然她，”不知想到什么，皇后的心情一下又好了起来。“是不是就不用……”
“当然还要！”东太后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侄女。“等她长大，就将她送到东宫里头去。若是最终宸儿被废，也不过就是走了一步废棋罢了。”
但如果皇帝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刘宸顺利登基，好歹还可以按照原计划来。
蹲在墙根边儿上的薇然，心一下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