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氏之死为开端,多灾多难的隆安七年,开始了。
宫里没有瞒得住的消息。就在薇然在挽湘宫中,听东太后身边的小宫女议论起,才知道白蘋宫的李昭仪下午去了的时候,全京城也差不多知道了个遍。
甚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比她在颖国公府听到的更详细些。
什么?
高揽因不忿二皇子苛责内侍,而指使干儿子们冲撞二皇子?淑妃恼怒状告高揽,竟被皇上降为昭仪?高揽尤不解恨,还在梦华宫中毒杀了淑妃?
就算是李太师他老人家去岁仙逝了,一位皇子和一位皇妃的身份,也轻贱不到可以被一介阉人如此欺压的地步!
这是皇家该发生的事吗?
皇上怎能,怎能……怎能如此!
这大抵是每一个稍稍有些常识的官员,听到此事后第一时间的想法。
高览是什么?阉宦、太监!
二皇子殿下和淑妃娘娘呢?他的主子!
皇帝即便再宠信他,也不该放任这般奴大欺主的行为——即便是放在魏律中,也是个抄没家产,秋后处斩的罪名。
于是通政司新年刚一开门,便被雪片般的弹章淹没了。
文臣们的论调都出奇的一致:皇上您厌弃哪个妃子,到要她死的地步,臣等管不着。但高揽一介阉人,竟敢对二皇子殿下无礼,必须处死。同时,淑妃……李昭仪的死,也绝不能和一个太监有关系!
否则,长此以往,礼法不存,纲常何在?
然而,回答他们的,却是高揽得意洋洋地交到内阁的一道圣旨:李氏二子,私诽君上,念其旧功,贬为庶人,用不叙用!
前淑妃两位哥哥,原本守孝在家,哪料天降横祸,先是妹妹于宫中惨死,后是无辜遭贬,如何能够甘心?
于是他们串联故旧,齐齐上书,恳请皇帝改变心意,却杳无回应。
大魏朝绵延百载的书香门第,李家,终归还是败落了。
紫宸殿里的皇帝似乎极为得意,对于朝野间沸腾的民愤,也全不在乎。
薇然想,她上辈子的历史,果然是没白学的。
这个昏君,终于开始捅大篓子了。
又或者,若皇帝并非全然的昏聩,那么除掉李家,只是他夺回权利的第一步吧?接下来就是三大国公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箫家?
果然还是想个办法刺杀了他,比较好吧……
这日。
“大皇妹,馨儿!”
“三皇兄?”
“哥!”
意外地在上课路上遇见三皇子刘珪,结伴上课的刘珑和刘馨都不由得惊讶地喊了出来。
“这个时候,不是该上课了吗,哥你怎么……”
“没时间多说了!”刘珪在妹妹们的惊讶中打断道。“父皇要让高揽打二哥!阿致已经赶过去了,我在这里等你们两个一起走!”
“什么?”二位公主皆是一惊。
“哥,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刘馨急急开口问道。
“馨儿……”三皇子看起来急得不行,但还是耐心解答了亲妹妹的问题。“听白蘋宫的宫女说……老二他,今天早上起床后,就披麻戴孝,跪在了紫宸殿门口,还……还险些冲撞了贤妃娘娘。”
刘拢和刘馨相顾骇然。
皇子身着全副的孝服,只能是在帝后崩逝之时,其余时候就算是生母身亡,也只能服素而已。大清早的披麻戴孝跪在紫宸殿外,那不是诅咒皇帝老子早死吗?
还有贤妃,自打生了三公主后便越发得宠,被留在紫宸殿过夜早就是常有的事,冲撞了谁也不能冲撞她啊。
“那……又关高揽什么事?”刘珑下意识地问道。
“老二披麻戴孝去跪紫宸殿的殿门,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刘珪苦笑反问。
“今日……又有大人入狱了吗?”刘珑踌躇了一会儿,问道。
皇帝,或者是高揽,干净利落得处置了李家之后,上书反对者如过江之卿,却被高揽通通镇压,关到了刑部的大牢里。
据说,最近就连刑部的官员,也差不多都进去了。朝中上下,早已是人人自危。
“不,”刘珪摇摇头。“是李家要离京了……似乎,是因为祖宅的地契被‘不肖子孙’拿去,赌输了……”
“荒谬!”刘珑猛地拔高了声调。“祖宅的地契这种东西,能是一个好赌的人拿得到的吗?”
“去接收府邸的人是高揽的侄子,”刘珪解释道。“随便拿出一张纸说是地契,谁敢不认?”
刘珑哽住,熊熊怒火在漂亮的双眼中燃烧。
“怪不得……二哥要做出这样的事……”李家可是他的外家,还有两位亲舅舅啊。
刘珪抿了抿唇。
其实他对老二的外家怎样没有感觉,只是兄长竟被一个阉人欺负到这种地步,他身为皇子的骄傲,也不允许。
又或者,还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总而言之,咱么快走吧,我担心父皇受高揽和贤妃的撺掇,真伤了二哥。”
“嗯!”刘珑大力点头,皇帝当年是怎么踹的刘致,她还记忆犹新。“可是馨儿……”
“她也一起。”刘珪握紧妹妹的手,回身对刘珑道:“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好,”刘珑展颜轻笑,拉起刘馨另一只手。“走吧。”
兄妹三人手牵着手小跑了起来。
这就是,皇家的兄弟姐妹呢……
薇然感叹着,提着裙子紧紧地跟在三人身后。
这份骄傲,她至少还可以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