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贴满大红喜字的舞凰宫中，成双成对的龙凤烛燃烧着最后一截余芯。
“薇然，薇然……”
“薇儿……”
深沉的噩梦中，忽然传来一道明亮的声音。
“嗯……”少女迷茫中睁开眼睛。“宸……宸？”
黑暗中，那双温润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宸。”
就这样愣愣地望着，蓦然间一股震惊和狂喜涌入了薇然心间，她猛地扑入男人的怀中，眼框一瞬间红了。
“皇上不是该在舞凰宫……跟皇后……”和白婧“洞房”吗？
为什么，却到我身边来？
“薇然。”刘宸拢紧被少女掀开的被子，双臂环住她纤细柔软的背，满足地轻叹了一声，像是拥抱住了整个世界。
“朕……原本是想去的，可是走到舞凰宫门口，却……一步也迈不进去。”
他也不知他怎么了？在舞凰宫门前伫立良久，最终还是回转到了这里。已经决定了以天下为重，却……
就好像，在那座唯一能与他的紫宸殿比肩的，瑰丽辉煌宫殿里，住的不是她，就不行一般。
“你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薇然哽咽地哭道，双手紧紧箍住刘宸，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挤进男人的胸膛中一般。
还用说什么呢？在这新婚的一夜，刘宸抛下他力排众议立下的新后，来到懿宁宫一处不起眼的偏殿里、一个带孝女子的房间……
别无所求了，少女这样想到。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她曾经数次，忍不住怀疑过他对她的爱，可现在……她想，她已经得到最好的答案。
现在，她愿意为他做一切了——无论是世人的议论也好，或者是她内心的原则也好，都……不重要了。
“宸哥哥。”
“嗯？”
“今晚……留下来。”
……
新后入宫的第二天早上。
薇然有些疲惫地起了身。其实昨夜，刘宸终究没有留下来，他轻抚着她粉嫩的面颊，薄唇吻过她的额头、鼻梁、嘴唇，然后……
然后，他说：“再等一等。”
“啊——”少女猛地捧住自己烧红的脸颊。
天，她都在想些什么呀！
昨晚的事，昨晚的事……她再也不要想起来了啦！
他的鼻息，他的吻，他温热的嘴唇……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她沉醉又眷恋，让她愿意把她的一切都给他——或者说，在他结婚的这个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以证明，他们依然在一起。
以时下的礼教而言，她昨夜的邀请……算是大胆至极，可却不知，刘宸为何又一次拒绝了。
薇然燥红的脸颊忽然又失落了下去——算上十四岁生日那晚，她冲动了两次了呀！
生日那天，她是真的冲动了，可话说出口，在舞凰宫等着他的时候，她是真的有做好心理准备的……可他却因为劳什子的军国大事，不来了……还传了书香去紫宸殿伺候。
而昨晚，她又是抱着一丝丝私心邀他留下，可刘宸……为什么就是要她等呢！
难道，她的身子，对他就这么没有吸引力……不不不，宸他是爱惜我，才这么做的！
若是旁的轻浮男人，肯定不说什么便答应了，宸他身为天下之主，还能忍住，一定是因为极爱惜我的缘故！
薇然这样想着，稍微又恢复了些元气。
但下一刻，一个新的担忧，又气泡般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她这样大胆地献身了两次，两次都没有成功……会不会，刘宸在心里觉得，她其实是个“没有廉耻”、“不尊礼教”的女人呀？
呜……应该不会吧？
双手捧着脸颊，少女发愁极了。
“姑娘，姑娘……”洗漱打扮好之后，梅香跟在薇然身后，走在去往舞凰宫的路上。“您这样，您这是……”
昨天夜里陛下不去舞凰宫反来了懿宁宫，您知道这事的影响有多大吗！
现在还这样趾高气昂地往舞凰宫去，难道是想好什么对策了吗？
“唔，”薇然脚下不停，轻轻撇了撇嘴。“本姑娘去拜见新皇后娘娘，有什么问题吗？”
她明白女官的担忧——事实上，这也是她曾经烦恼过的：白婧入宫后，就是后宫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她箫薇然，却失去了住在后宫的合理性。
她以什么名义住在懿宁宫呢？从前，是“准皇后”、皇帝的恋人，可当正牌皇后嫁进宫里，这些暗地里的称呼，便也随风而散了，剩下的，或许只有“太皇太后娘娘的侄外孙女儿”，这么一个单薄的名义。
然而世人皆知，元熹帝和他家里上中下三代人犯冲，尤其是太皇太后张氏，几乎从来都不到她的寝宫中请安。
亲亲和睦、以孝治国……到了这位帝王身上，就仿似一个笑话一般。
可大臣们偏偏又拿这事没什么法子——天下事，当皇帝真的任性起来，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的。再加上刘宸登基的时刻十分特殊，几乎是满朝文武蒙住了良心将隆安帝赶下台去，之后迎立上的刘宸，那自然是无论他爱干什么，都得捏着鼻子忍着。
所以，刘宸身边唯一一个有些“仁”的因素的薇然，才会那么得大臣们的推崇……说远了，回到原来的话题：既然皇帝跟太皇太后没什么感情，那么让一个跟太皇太后关系极远的女孩子用类似“侍疾”的借口住在懿宁宫，就是极为可笑的。
但那又怎样？畏惧人言，不过是内心不够强大罢了。
薇然现在，心里有了支撑她的烈火般的力量，她无所顾忌。
……
在熟悉又陌生的舞凰宫正殿里，薇然见到了刘宸新娶的皇后，白婧。
女人高高地坐在皇后的宝座上，画着浓重的妆，穿着尊贵的明黄色全套皇后朝服，大串的朝珠挂在她的脖子上。珠光宝气中，几乎遮蔽了她那年轻、英气、漂亮的脸。
但是薇然知道，白婧这么做，大概，是为了掩饰其本身的憔悴。
床头枯坐，蜡烛燃烧到天明，这滋味，薇然体会过，也明白那其中的苦。
更何况，生日那晚，薇然不过是私下约了刘宸久等不至……而白婧，却是新婚当夜被放了鸽子？
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场婚姻，最后却变成了这样的闹剧。
看着白婧的装扮，薇然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