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雨,还在下。
墨香静静地望向渊穆殿中伏案批阅奏章的帝王,香炉内的青烟袅袅升起,遮蔽了男人的面容。
“墨香……”似乎感应到女官的视线,刘宸抬起了头,接着迟疑了一下。“薇然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回皇上的话,”墨香一板一眼地下蹲。“箫姑娘今日去了尚衣监。”
“嗯。”刘宸点了点头,掌下笔尖又行云流水地动了起来。
箫姑娘去尚衣监是为了验查新皇后的礼服……半句话生生地卡在女官的嗓子里,墨香张了张嘴,半晌后颓然地垂下眼帘,恢复成雕塑般模样站立。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默契。
自那日箫姑娘来过紫宸殿之后,“看似”面有哀色地奔了出去,皇上也“应景”地随手打碎了几个前朝的名贵摆件,二人做出“大吵一架”的姿态,就这样再也没有见面。
可是,私下里,皇上对箫姑娘的关心却与日俱增。从前从来都不会关心的箫姑娘的生活起居,每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睡得好不好,现在几乎每小半个时辰都要问一次,甚至是一个时辰问好几次。偏偏,又克制着不去看她。
皇上更爱箫薇然了——这是站在墨香这个位子上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见面?或许,是想要麻痹那位即将嫁入宫中的白皇后吧,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只是,皇上,您身为天子……您的爱,不应该更包容些么?
……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见鬼的默契。”尚衣监门前,少女蓦地停下了脚步。
“姑娘?”梅香关切地上前,搀住薇然的手。
女官警戒地望向四周,思考着到底是那一处花草树木勾起了少女的心事。
这几日来,姑娘变得爱哭极了,每每会蓦然怔住,然后两行清泪便无声落下。又或是夜半惊起,待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掌灯看去时,也总是泪流满面的憔悴娇颜。
“没……我没事。”薇然死死回握住梅香搀扶上来的手,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打了个圈儿,又滚回了眼眶。
她真是傻。
今天来这尚衣监,她本来是想刺激刘宸,看他会不会来看她。只是薇然忽地想起这一个半月来帝王那莫名其妙的“默契”,便忽然间断了心思。
反正他不会来,自己进了尚衣监看到白婧要嫁给他的嫁衣……岂不是白白伤心?
薇然其实大概明白刘宸的意思:二人假装吵架,彼此不相往来,她在宫中闹出多大的闹剧都好——都是可以牵扯住白家父女的障眼法。
所以,此刻她的心酸,在刘宸眼中,或许也只是配合他计划的“戏”,罢了。
可是他不明白:她箫薇然,从来,从来都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娶白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铲除奸臣!
没有理解,当然也谈不上“配合”。
她只不过是被困在了这座名为深宫的笼子里,蹦跶挣脱不得。
“姑……娘……姑娘?”梅香担忧不已的声音朦胧中传入耳畔。“姑娘,您没事儿吧?咱们还进去吗?”
眼帘微垂,跪在脚边的,是一脸惶恐的尚衣监主管太监。
“进去,怎么不进呢?”薇然扬眉,迈步。“走吧。”不管她如今有多么落魄,这座后宫的主人,也不会是白婧。
“姑娘,姑娘……姑娘您等等!唉——”尚衣监主管太监一路跟在少女身后小跑着,紧张到变形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您看看,这儿……唉那那那……这——一件就是婢子等为,为……新皇后缝制的凤袍,您看……”
主管太监谄媚地笑着,身后站着满脸惶恐的左右少监和司织姑姑。
“新皇后?”薇然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莫非在你们的心中,还有一位‘旧皇后’不成?”
“婢子不敢,婢子不敢!”一干人等霎时间“扑通扑通!”地跪了下去。
“……”细白的指尖拂过华丽繁复的衣料,薇然的心间默默泛起了然。这花样,这服制……是尚衣监曾呈给她看的,皇后的礼服。
原本应是,她的嫁衣。
呵,哈哈……
泪水一滴一滴被逼进心里,薇然只觉被凄凉包裹,浑身上下都失了力气。
她从未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真切地感受到“啊,他要娶别人了”。因为圣旨上的婚期定得急,尚衣监居然直接采取了从前交给她审阅过无数遍的皇后礼服,给白婧……这一点不需要尚衣监众人解释,她都能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来。
那她呢,此刻的她在后宫上下和待嫁的白婧眼里,又算是什么?
被抛弃的旧爱?恋栈不去的蠢女人?
薇然一时想起数个快要被她遗忘的前世词汇——不管刘宸再怎么反复承诺他爱的人是她,可他要明媒正娶的终究是旁的女人,而此刻的她,和前世那些所谓的前女友、小三,又有什么分别?刘宸封后在即,她竟在这里看那个“旁人”的嫁衣!
宸,宸,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
就算你现在赶到我的身边,我也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了……
“姑娘,姑娘!”梅香看着脸色苍白的薇然,大惊。
“……我没事……”看着尚衣监众人惶惶不安的目光,薇然虚弱地摆了摆手。“衣服做得好看……想来,是很衬白氏的吧。”
……
懿宁宫。
少女托着下巴在思考。
“姑娘,”梅香殷切地端来一盏精致的瓷碗。“太医说您最近忧思过多、夜不安寝,应该多躺卧、多休息。婢子给您熬了当归汤,补气的,您尝尝?”
“又给自己脸上贴金……”薇然笑骂一声。“这是你熬的?”
“是晓寒熬的……”女官毫无愧色地改口道。“不过是婢子吩咐下去的,也算是婢子的心意嘛。”
“哦……心意,”薇然微微提起了一点精神。“那我就领了?”她轻笑着伸手,欲接过汤碗,却被梅香避开,只好就着女官的手,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趁着这个分神的空挡,薇然思考了一下关于晓寒的事情。
绿杨、晓寒、晚照,这三个当年东太后送到她身边的死士“种子”,如今早已被她收服了,正领着各自的差事——在这一点上,她和刘宸对高揽的处理,可是完全不一样。
或许这也是她一直难以理解刘宸的原因。
不再想这处,薇然的思路又飘飞到那件她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上去。
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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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之交,昨天发低烧在床上躺了一天,唉,尽快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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