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没什么节日的平凡一天,喧嚣热闹、人影攒动的清延殿。
暗香浮动,明月高悬。
“怎么能说是没什么节日呢?”轻摇着团扇,孟葳蕤抓起一把花生,仰头向口中倒了进去。
她如今正坐在皇帝宝座的正左边,与等会儿开宴时的帝王只差两个位置。身前是金樽玉碟,身后是穆穆屏扇,上首是九五至尊,下首是百官家眷。
“欸别!”薇然忙去打她的手。“哪儿有你这么吃东西的?”
“我怎么了?”孟葳蕤不甘不愿地放下手,双眼似蒙着一层水雾般左右看了看。“现下我怎么吃东西,还有谁能管我?”
“……呵,”薇然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好吧好吧,我也不管你了,成了吧?”
“箫姐姐最好了。”孟葳蕤重又眯起眼睛,懒洋洋地向口中倒了杯酒进去。
薇然在一旁看着,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啊……”
看着孟葳蕤美人半醉,懒倚花中的作态,薇然怎么还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和刘原定了亲、被薇然在赐婚的圣旨上改了凤印,从此就成了未过门的二王妃么?
想来,在薇然保护不到的地方,那些从前为难她、瞧不起她的人,如今也都尽皆退散了吧。
这种多年枷锁一朝挣脱的感觉,薇然也经历过的,在刘宸登基的那年。
只是,只为了自由自在、用餐的礼仪不再被人指摘,就把自己的终身都搭进去,值得吗?
薇然正想问,忽然间又想到自己,便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怜孟葳蕤过门后要面对侧妃,刘宸身边还不是早已有了书香?
“对了姐姐,”孟葳蕤半趴在长案上,一只手忽地伸出,抓住了薇然。“妹妹方才说今日不是个寻常的日子,您可还记得?”
“是是是,”薇然拍拍闺蜜的手,无奈应和。“你说吧,今儿个又是怎么的不凡了?”
不过是她的生日,还能吹出什么天花乱坠来?
“呵哈哈……”孟葳蕤侧头,双目忽然直勾勾地看向薇然。“明年的今日,可不就是娘娘的千秋?”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从三年前走到少女身后起,她就在盼着这一天。
只待箫姐姐登上后位,她也做了王妃,她就可以……
“葳蕤……”看着孟葳蕤喜悦中带着些癫狂的双眼,薇然担忧地唤道。这孩子,是被逼了这么多年吗?
从前的葳蕤,可从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成这个模样的。
“薇然,”忽地,一道清清亮亮的女声响起。“这个就是孟葳蕤么?”
“珑儿!”薇然回头,便见到一身盛装、威严天成的刘珑。“你来了,快坐。”少女笑着站了起来。
“哼,”长公主下巴微抬。“本宫怎么见你身旁的位子已经有了人,这位莫非就是本宫传说中的二嫂?”
“臣女不敢,”在刘珑冷冰冰视线的逼视下,孟葳蕤猛地散去了醉意,蹲身行礼。“臣女参见长公主。”
“哎哟哟!”刘珑踏前一步,披帛的下摆扫过孟葳蕤的鼻尖。“这么多礼?若是二哥见了,还以为本宫在欺负他未过门的妻子呢。”
“珑儿!”薇然拉了拉刘珑的袖子。
这两个人,明明从前从未见过,怎么珑儿如此针对葳蕤?
这却是薇然没有考虑周到的地方了,刘珑多年幽禁于南苑,薇然不仅是她生活的保障,也是她唯一的朋友,这几年却听说薇然在宫外又交了一个“好友”,还把对方带到了象征着薇然对她的情谊的萱宁长公主府里做客,刘珑怎能不慌,怎能不妒?
怎能不害怕,孟葳蕤把薇然独一无二的友情抢了去?
“臣女不敢,”孟葳蕤的头低得更低了。“臣女素来听闻,几位王爷、长公主们情谊甚笃,让人羡慕。想来,若二王爷得知臣女对长公主恭谨有加,也是会称许的。”
“哼……”轻瞥了一眼不敢抬头的孟葳蕤,又扫过薇然一脸担心的面孔,刘珑广袖轻甩,算是揭过了此事。
不然还能怎么办,让孟家这个小蹄子装可怜,好让薇然来甩她脸么?
“算你识趣,起来吧。”
“谢长公主。”孟葳蕤恭敬地起身,让开了薇然身边的座位,坐到了下首的另一张长案后去。
“哼!”紧盯着孟葳蕤一举一动的刘珑立马又哼了一声。
皇家摆宴,一向是落座有序,像是薇然的身边,若刘宸没有高位的妃子,便应该坐刘珑、刘馨这些长公主,皇帝的姐妹。再下去则是宗室郡主,然后才是官员命妇。至于县主、贵女之流,只配和她们的母亲坐在一起。
可如今孟葳蕤从薇然身边离开,却走到了离她们最近的一张长案后坐下——那里分明应该是韵怡长公主刘馨的位置。可一想到孟葳蕤敢于如此“猖狂”,背后一定是有着薇然的撑腰,刘珑咬了咬牙,又把不满咽了下去。
“珑儿啊……”另一边,薇然已拉着刘珑劝了起来。
孟葳蕤只抬头望了一眼,便重新低头钻研起今夜的点心来。离开宴还有小半个时辰,今日是箫姐姐生辰,她怎么也不能让箫姐姐再为了操持宴会一事劳心。
早就听说箫姐姐最好的好友是南苑中的萱宁长公主,今日一见不过就是个仗着儿时情谊靠箫姐姐过活的蠢物,想来那些关于萱宁长公主的好名声也是箫姐姐为其宣扬的。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必要与之对上。
她们总是会自寻死路的。
“梅姐姐,”一边想着,孟葳蕤招手唤来梅香。“我吃着这碟杏花酥,箫姐姐桌上的是甜的,怎么旁人桌上是咸的?”把杏花酥做成咸味,也算是那个御厨有创意了。
“孟大姑娘,”梅香殷勤地跑了过来。“回您的话,您这不是明白的吗?”
“嗯……”孟葳蕤点点头。“我自然是明白,只是想向梅姐姐您再确认一番,是不是所有人桌上除了箫姐姐外的杏花酥都是咸的。为了让外人都以为箫姐姐喜咸不喜甜,梅姐姐您可是不能大意。”
“那是当然的了!”梅香笑着拍拍胸脯。“婢子心里记着这事儿呢,孟大姑娘不信到各个桌上去试试?”
这一招可是她向姑娘建议的,至今送到姑娘殿里的甜食,都没被人下过毒呢。
“那怎么好呢,”孟葳蕤也笑。“梅姐姐的本事,我还能不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