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颖国公府的书房中,薇然静静地饮下一口清茶。
短暂地拜见过家中诸位后,箫巍就将她带到了府里的内书房,商量上午发生的事。
“爹是说,您被误会了,是吗……”说着,薇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书房一侧侍立着的小男孩。
说实话,她很熟悉那个位置——曾经东太后接见各位宗室王妃、外命妇时,她也是那样恭恭敬敬地伺候在一旁,学习,和借机与各位贵妇结识。
只是现在这个角色换成了箫彦浔,总让她感到各种的不自然。
梳理箫巍的话,事情大概是这样发生的:今日上午一早,一批“边军家属”打上了颖国公府大门,几个伤残了的“老兵”将守门的霍管家打成了轻伤,而因为这群拖家带口、有老有少的队伍一口一个“为朝廷流过血”、“二十年前打过鞑靼”,导致国公府训练有素的家丁们个个不敢用力,最终便让他们扬长而去了。
之后,他们又去大理寺投递了诉状、到宫门前敲响了闻登鼓……按照制度,刘宸于是接见了这群人。却不想,他们竟告发了一个惊天的案子!
据“老兵”,和“家属”们所言,后军内部一直存在着一条军队向草原走私的通道,起因是隆安年间军饷欠发,于是边境哨所、戍堡等地的军需官最先发明了一条财路:将军队内老旧、将要淘汰掉的装备上报损坏,实际上却偷偷运向草原或卖给边境上的走私商人换取短缺的军饷和棉衣。
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几年之后,有些赚到钱的什长等下层军官尝到了甜头,最后竟发展到走私军弩!
而六年前鞑靼入侵,大同防线一触即溃。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或者说利益勾结呢……
这些进京“上访”的“老兵”和“家属”们,原本也是多少收益于此等行径中的一员,只是在海宁之败之后,后军对负伤、战死将士们家属的待遇越来越差,他们就是每月的抚恤被小吏扣下,怒而找原本的队率评理却不被理会,这才愤而上京告发的。
这大魏的百战精兵,后军中漆黑肮脏的一面。
但是——薇然想,这些“家属”们无论控诉了多少令人发指的罪行,其中却唯有一项,即颖国公箫巍为了敛财克扣阵亡士兵抚恤的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在元熹初年的某一段时间,薇然曾短暂地掌管过颖国公府的财权,至今仍每个月收到国公府出入账目的她很清楚,箫家以军功立家,历代都有丰厚的战利品和皇家赏赐,是天下有数的豪富。
只不过这种财富被隐藏在京城颖国公府古朴而不张扬的府门内,隐藏在京郊“规矩”地领下的一千亩职分田中,更隐藏在遍布长江南北、数十省的田庄和商号中。
不得不说,历史上定下这种麻烦又不利于管理的分散财富的方法的先辈,真的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因为数百年过去,勋贵之家起起落落,开国的国公,如今只剩下颖国公府一家了。
同时,箫家还没有那么多庶房和宿老,于是开支也极少。这一代只有箫巍和箫槐两个嫡出的亲兄弟,而他们往上的叔伯辈,要么是在北方战死,要么就是凭军功博得了爵位,分府另过了。
积蓄厚,收入高,支出少,箫家的财务就是这么的健康,每年最大的一笔支出,还是分发历代国公爷的数千户亲兵们的补贴和抚恤——这笔钱甚至超出维持颖国公府偌大一个府邸的开销。
对于这样一个家族,有什么理由为了“敛财”,去贪那一点边军的抚恤呢?
于是,“老兵”和“家属”们的告发,便也变得极不可信了
本来也是,如果是一个能干出克扣抚恤的家族,那么这些告发者又有什么理由能平安无事地走到京城呢?不说他们上京的路上,恐怕在打上国公府门闹事的时候,就该被直接抓去偏僻之处处理了吧。
能够想到的理由,也就只有两个字,栽赃。
不过糟糕的是,因为这件事闹到了御前,所以无可奈何地引起了满朝的关注,而海宁之败是整个大魏朝廷的痛。
因为告发者的言辞中有几处隐晦地涉及到了六年前,所以一件原本普通的苛待阵亡将士家属案,瞬间升格,变成了“箫巍到底是民族英雄还是国家罪人”这样的高度。
箫巍被刘宸传进宫去问话,内阁六阁臣在列一旁旁听,那阵势……才是造成今日颖国公府上下气氛如此沉郁的原因。
然而薇然却知,箫巍已经很久不碰军务了。从隆安帝开始……不,或许要上溯到刘宸的皇祖父时,从箫巍迎娶温晴郡主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脱离了深爱的北方边塞,转而被锁回京城国公府的深宅大院,龙困浅滩了。
碎玉案那时他倒是回到过后军一时,只是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又能做些什么?更别说箫巍先被隆安帝下狱,后被自己的女儿迷晕,导致军权旁落,让扯着虎皮的箫槐几乎成为刘宸篡位中不可控制的一个变数……这个失误,即使是他提前把真正的兵符交给了薇然,也没有办法弥补。
所以刘宸也就在登基之后顺理成章地抹消掉了他“从龙”的赏赐——本来就是你们箫家闹出来的事,由你们箫家人自己解决,不追究就很好了,还想要什么赏赐?
这样想想,似乎碎玉案那时也是一样的状况呢:箫巍立功,箫槐扯他的后腿。
“女儿觉得这根本不是误会的问题——有人在背后要害您,爹。”
“可是……”箫巍面露愁容。“他们毕竟真的是我的兵。”在军籍册上也有名字,其中某个家庭的阵亡将士他还有记忆,是个他去探望伤兵营时,笑着对他说这点小伤还可以再上战场的开朗的小伙子……
这才是他最难过的地方。
甚至到了,他不愿意把这场明显的栽赃陷害称之为陷害,而是“误会”。
薇然沉默了,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爱兵如子的。“爹是想救告发您的那几家人吗?这个我也可以想办法。”
只是,连平城卫都查不出来这些人是为什么上京,谁给了他们这份诉状,能有这份实力的栽赃者,恐怕……
(今天同学来了……但我还是坚强勇敢地码出了这一章哈哈哈!
大家期待我明天的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