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大姐答应你了还不成?”将刘章彻底逗炸了之后,刘珑才停止她从幼弟身上取乐的行为。
毕竟出来一次不易,刘珑也想和弟弟们多聚一聚,便懒得再道貌岸然地催刘章回去做功课。
“大姐……那我去叫八哥、十弟他们!”刘章仍有些赌气地皱了皱鼻子,一溜烟跑远了。
“呵呵,”刘珑低笑起来,目光中露出欣慰。“薇然你看,他们总算是……”
却见薇然正透过明经堂内半开的纸窗,与课室中的夫子遥遥点头致意。
刘珑这才意识到:啊,王爷们翘课,是要请假的。
而这件事,只有薇然才能做主。
但其实刘珑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现实——年代变了,坐在皇位上的人,从父亲变成了哥哥,大魏的年号,也从隆安变成了元熹。
从前,她是嫡长公主,虽然父皇没有像三妹那般喜她,但父亲毕竟是父亲。而如今,生母孤寂地死在东宫无名角落的大哥,几乎仇视着所有的弟弟妹妹们……却偏偏宠着一个“见鬼的庶女”、“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曾经,刘珑是暴怒的,就好像薇然偷走了她的东西,那些曾经的唯唯诺诺、曾经的唯命是从,都是那个女孩偷取她长公主权柄的阴谋。
她恨她忽然间就可以执掌自己的生死,恨她被无情的大哥宠爱,恨她……不像他们。
“啊?”少女回头,笑容明媚而温暖。“珑儿你说他们吗?是啊……这几个小的,总算不像我们。”
时代的伤痕,总算没有给他们带来痛苦的烙印,反而留下了更美好的东西。
“嗯。”刘珑点头微笑。
在她们的小时候,亲人们间相互称呼是“X皇姐”、“X皇兄”、“太子大哥”……而到了元熹年间,隆安帝的遗留下的子女们,恐怕是大魏历史上活得最为悲惨的一代皇帝手足。
即位的新君完全不管他们——无论是吃什么、穿什么,甚至是住哪里、伺候的人有多少,全部都一概不管,那态度,就像是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一般。
而到了刘宸的君权稍稍巩固,文官们喷他篡位也喷得差不多了之后,他又开始明目张胆地虐待几个年长的弟弟——在他母亲死后出生的几个弟弟,尤以老三刘珪为最。
据刘珑的听说,在情势最为严峻的时候,她那大哥简直是铁了心,每日都到这明经堂中,名为训导功课,实则是各种罚站、罚跪刘珪,让人相信他就是想让刘珪伤病而死。无论从沉香阁赶来的薇然如何苦劝、哀求、争执,都始终不为所动。
后来,好像是薇然发动二哥、五弟、六弟……到当时才进学的小九,全部的先帝之子,集体与三哥刘珪共同受罚,刘珪在大雪天里跪多久,兄弟们就跪多久,然后又操纵朝野舆论,骂皇上“罔顾孝悌”什么的……才最终度过了这一关。
小八、小九那个时候太小了,他们记得的,或许就只是共患难的有趣和好玩吧。但托了这么多挫折的福,这一代的皇室手足们,也是大魏历史上最为团结的——如今,他们之间的称呼,早已去掉了冷冰冰的“皇”字,变成了民间百姓一般,对于亲人的称呼。
“大姐!”
“大姐!”
“大姐姐!”
三小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小八刘思齐早就没了先帝时皇子们头一份的骄傲和尊贵,隆安八年的一场大病让他反而在两个弟弟中都显得病弱;小九刘章的眼神亮晶晶的,无论在什么时候见到两位姐姐都是那样的开心;而小十刘衍则懵懂一些,他虽然也欢喜,但毕竟没经历过隆安年到元熹的剧变,对于手足亲情和刘珑在兄弟姐妹中的地位,没有那么深刻的认识。
“停停停——都给我停下!”刘珑蹲下身子,掏出手帕细细擦起刘思齐额头的汗迹。“章儿,你是怎么做事情的,没看你八哥已经累了吗?怎么还跑这么快!”
“唔……”刘章缩了缩脖子。“我没想那么多嘛……八哥也想见大姐的啊……”
“不怪章儿……大姐,”刘思齐微喘着笑道,然后抬头:“表姐。”
“思齐。”薇然也弯腰摸了摸这孩子的头。
相比刘珪,刘思齐才是刘宸最想要杀掉的弟弟,这让她更加怜爱这孩子一些。
“表,表姐……”刘衍有些拘谨地上前见礼。他是幼弟,不曾与哥哥姐姐们共过什么患难,也更为畏惧薇然在宫中的权势一些,只是他见两位哥哥都与薇然如此亲昵,便不敢说什么“参见”之类的话来扫兴了。
“嗯,”薇然先是微一点头,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也蹲下身去抱住了刘衍。“衍儿长高了,是不是?”
“嗯……嗯!”
“呵呵,看到衍儿这么健健康康、高高壮壮的,惠太嫔一定也很开心,是不是?衍儿平时有什么想要的,衣裳短了要做新的,就来舞凰宫找表姐——趁这你皇兄上朝的时候,好吗?他不会生气的。”
“……嗯。”
“啊呵呵……”薇然笑了,轻轻将刘衍向刘珑处推去。“那就去找你大姐玩去——你大姐好不容易出来,多关心关心她,知道了吗?”
“嗯!”
望着和弟弟们笑成一团的刘珑,薇然也开心地笑了。
这些年,虽然刘珑囿于南苑,但因为刘宸对弟弟妹妹们实在是刻薄寡恩的关系,所以刘珑用行动恶心他的行为,就好像是和大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样。二哥刘原、三哥刘珪、馨儿……他们都没有忘记刘珑,对于他们来说,刘珑就好像一直跟大家在一起一样,从未分离,也从未生疏过。
但,即便如此……薇然还是对刘宸生不出什么恼意来。
她太清楚那个男人的痛苦,了解他对于生母的想念,对于曾经没有力量的自己,不能保护母亲或带母亲离开皇宫的痛恨。
刘宸,在刘氏宗族中像个恶魔一样恐怖,但又有谁知道,其实他也有过愿望,宁可不要座下的皇位,也愿意和生母一起,做一对后宫中普通的杂役母子呢?
投胎皇室,何苦来哉。
所以,所谓朝野赞颂、宗师感激的那些行为,薇然其实都只是为了刘宸的名声着想而已,还有他内心的解脱。
单纯的,为了他。
至于刘珪和刘思齐的感激……那种东西,她早都没资格了。
——————————刘宸想杀刘思齐是因为隆安八年鞑靼入侵时刘思齐是在刘宸的授意下装病的,他可以佐证刘宸当年不想让隆安帝知道鞑靼南下的消息,故意激化君臣矛盾。这样大家能够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