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孟葳蕤的亲娘虞氏,她被孟家休掉之后,回娘家住了一阵子,谁知因着孟家休妻之事,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了虞家的女儿“看不起文人”,遂纷纷抨击他们。
大魏是官员主导的社会,虞家在官员中的名声臭了,商人们也不敢和他们家做生意,虞家就这般败了下去。虞氏的兄嫂恨她帮衬不成反害家里,二话不说便把虞氏赶出了家门。
虞氏离开娘家无处可去,她的嫁妆早已全填给了孟家,身无分文的她只好租住在破屋之中,靠刺绣、洗衣等活计勉强度日。
这时,一直偷偷关注着生母境况的孟葳蕤发现了亲娘的困境,连忙派心腹丫鬟偷偷将自己的首饰和月例银子送去,这才让虞氏的生活不再那么困苦。
可惜的是,那时正值孟家的新夫人进门,孟葳蕤的继母一心讨好原配的子女。孟葳蕤的大哥很快被继母折服,发自内心地欢喜自己有了这样知书达理的嫡母,可孟葳蕤却不是如此。那时孟葳蕤年纪尚幼,新接手家务的孟大夫人很快就发现了她在偷偷往府外送钱的事情,孟大夫人遇到这种事只觉得十分为难,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丈夫。
孟葳蕤的父亲对原配妻子早已厌恶到了极点,听闻女儿竟还在偷偷“盗”家中钱财给那个恶妇,登时大怒,痛骂了孟葳蕤一顿,并将为她送钱的几名丫鬟全部发买,重新派严厉的丫鬟嬷嬷到孟葳蕤房中,将她彻底看了起来。
……然后呢?然后,她就遇见了薇然。
孟葳蕤和薇然相遇的故事,是一个可爱的故事。
但少女现在没空去回忆那些甜蜜的往事,她要好好思考好友的困境。
堂堂首辅的大孙女,恐怕没人想象得到,她生平最大的困难,会是钱财吧?
没错,一直以来困扰着孟葳蕤的难题,就是钱。
她的亲娘身无分文、没有居处地被赶出了娘家,她需要钱财,来然母亲过上安逸的生活。
然而前文提到,她一个深闺小姐,能拿出的,也不过是自身的月例银子和女孩子家一些简单的首饰。而即便是这些,也很快被她父亲看住,再也动不了分毫。
所以,在孟葳蕤和薇然相识、深交后不久,她对薇然提出的第一个轻求,就是借钱。
想到这里,薇然一颗心都险些要碎了。
薇然当然是不缺钱的。当年张雅乐出嫁,夷陵侯府为她准备了嫁妆,虽然为妾不能带嫁妆,但那份财务之后还是以赠送的形式由张家搬到了箫家,箫巍一直为薇然保存着,她已经可以自由支取。再加上刘宸那边三不五时的赏赐,薇然本身还管着后宫的宫务……
总而言之,薇然很有钱,她派手下的平城卫给虞氏买了一套小宅子安置,配齐了丫鬟下人,并每个月的生活费,不需要孟葳蕤再操心。
然而,这仍然不是尽头。虞家在半死不活地折腾了许多年后,终于破产了,用古代的话,应该叫做“家业尽丧”。破产后的虞氏兄嫂,本来十分怨恨虞氏,但在见到寡妹不知攀上了哪位“大人物”,住上了宅院之后,又忍不住投靠了过来。
于是,继虞氏之后,薇然的宅子里又养上了孟葳蕤的舅舅舅母一家。
这下孟葳蕤也不好意思再这么接受薇然的帮助,她私下叮嘱母亲约束舅舅一家,并限定了每月往宅子中送的生活费数额。
可孟葳蕤舅舅的长子在家道中落之后,大受打击,从此不愿上进,反而迷上了赌博之流,不仅向孟葳蕤的亲娘也就是他的姑姑索要钱财,还把宅子中的家具摆设偷出去卖钱,虞氏吵不过兄嫂,便也拿侄子没有办法。
……
诸般种种,孟葳蕤最近,便是在为了这个不争气的表兄发愁:她要求薇然每月给母亲住处的生活费都是定额,虞氏便没有余钱供侄子挥霍,最终又求回了女儿的头上。
孟葳蕤对此也十分烦恼:她住在孟府,除了跟薇然出门,行动都不自由。她清楚母亲虽然生活无忧,但毕竟独居十分孤苦,所以也乐见舅舅一家住进宅子中陪伴母亲。
因为薇然对她说过,相信她的本事,而且孟葳蕤首辅嫡长孙女的出身注定了她不会嫁得差,此时一套小宅对她来说是巨款,总有一天会变成小钱。再说以薇然连皇商都能管的财权,这点钱就是不还也没什么。
但自从她表哥噬赌的事闹出来之后,孟葳蕤就十分不好过了。
虞氏独居多年,好不容易有人同住,如今对兄嫂已是言听计从,她苦苦哀求孟葳蕤不要赶舅舅一家离开,可孟葳蕤自己又明白:让母亲住在现今居处的钱,并不是她的。
总而言之,在这件事上,孟葳蕤如今的立场十分难堪,她只能一面要求薇然维持原来的生活费额度不变,一边在母亲偷偷求上自己的时候,继续拿出首饰银子补贴表哥赌输的钱。
饶是如此,她那一点首饰和月例也根本不够,所以还偶尔又向薇然借钱。
而薇然终究是个外人,在孟葳蕤开口之前不好管她的家事,所以也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将来总有一天,孟家会后悔的吧,薇然想。她的这位好姐妹绝非池中之物,只待有一天凤翔九天,那时整个孟家都要仰她的鼻息。
“你也别赌气了,”看着挚友眼角晶莹的泪光,少女轻声劝道。“伯父的性子……”
你和他赌气,能赌过吗?
薇然和孟葳蕤是挚友,她们之间只需眼神便可明白对方的心意。所以孟葳蕤刚才只说了一句“我爹”,薇然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来,一定是孟葳蕤的父亲又发现了孟葳蕤在偷偷给她生母钱的事情,所以大发雷霆,又管住了她的财源。孟葳蕤骨子里性格骄傲,除了父亲爷爷,就连亲生哥哥的责骂也不会听进心里。
相反,如果是她爹又就她娘的事骂她,她一定会很伤心……
“他怎么了?”孟葳蕤哽咽地说道。“他不就想要一个有风骨的女儿吗?我就高洁给他看啊!因为手头没有余钱,所以买锡制的首饰代替银饰……怎么样,很有风骨吧?”
唉……
薇然低叹一声,将哭泣的少女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