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薇然轻轻拍着刘珑的背。“这都是错觉,大家最近都太忙了,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有人回来关注你,及时夸赞你,也在你做错事的时候批评你。
而我,也会回来奉承你。
让我们一起,回到那段快乐又和平的日子吧。
这样想着,薇然渐渐坚定了要迫使皇帝退位的念头。
曾经的她,很早就意识到了皇帝很有可能是个昏君,并开过一个要杀掉他的玩笑。
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就付诸了行动,也就没有今天北方糜烂的战事了。
而同一个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皇帝随手点将,就选中一个有能力、有天赋,“赤子之心”敢担责任的杨敢只是个意外。大多数时候,他喜欢的都是高揽、陈侑群那一类的佞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这场仗打赢了就放任他继续坐在皇位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引出什么祸事。保不齐哪天,就会波及到箫家,波及到她。所以,她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从根子上拆掉这颗不定时炸弹。
而从保护刘珑的角度上来说,这么做也是对的。
在碎玉案之前,皇后张雅君在后宫一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废。如今虽然胡贵妃、顾贤妃相继身死,但接下来一定还会有前赴后继的宠妃持续地威胁她皇后的位置。
就像先帝早年与西太后恩恩爱爱,临老了忽然又有了宁妃一样。
所以,虽然刘宸对张家素来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萌生过害死皇后的念头,但实际上让他继位却是对皇后母女最好的。
只要张雅君从皇后升格为皇太后,那她的地位就稳固下来,永远都不会改变——她可不像西太后那个倒霉鬼,刘宸生母之死与她无关,她是刘宸的养母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到时候,不管心里有多么讨厌,刘宸也必须给予太后张雅君面子上的尊重,否则便是不孝。
而刘珑身为太后唯一亲生的大长公主,日子也一定会好过许多。
相比之下,她自己可能成为预定皇后的事……对薇然而言,还真没有那么有吸引力。
毕竟看过了张氏姑侄的两代皇后,她对于那个凤座,也少了许多的向往。
但,人是不能因为不向往就不向上的。就像一个穷人中了彩票,却因为留恋“平凡的幸福”而不去兑奖一样——那不是傻吗?
她必须先爬到那个更高的山峰上去,才有资格在俯瞰云海时,做选择。
……
在宫廷内暗流涌动的同时,朝堂上也是波澜不休。
时过半月,几乎曾经所有厌憎过房阳候杨敢的人,都被这位勇毅心诚、天资横溢的少年将军打动了。
虽然中下层百姓们等待邸报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惶恐,但京城中略微有识之士,无论是芝麻小官,还是白身清流,都已经看大略懂了杨敢的战略,并齐齐为之叫好。
当然,这其中也有薇然吩咐下去,陆老将军派出家丁日复一日地在城内到处宣传的效果。
反正不论怎样,房阳候都已经渐渐取代了箫巍,成为大****一任“英雄”。
街头巷尾,他在明光殿上曾经“投机”的奸猾行为,也渐渐变成文人笔杆子下的“大义之举”。
直到……
“报——”
“紫荆关破,鞑靼屠尽全关守军!”
寒露,哀兵入京城。
……
东宫,书房。
“回殿下,此信即为血衣卫玄武堂发来,有关紫荆关战事的密报,请殿下过目!”灰衣的女子恭敬跪下,双手奉上一卷小小的信笺。
书桌前,两名华服宫婢紧张侍立,满怀狐疑地将信笺接过。
“嗯……”宽大的书桌后,男人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鼻音。“你确定,血衣内卫,就只得到了这一份吗?”
“回殿下,”匍匐于地的女人紧张地绷紧了身躯,细细密密的薄汗渗透衣衫,将灰纱下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地显露了出来。“卑职曾在玄武堂任职,熟悉玄武堂的约定暗记,此番提前截杀了回京密报的信使,所以可以肯定,只有这一份密报。”
甚至,如果男人就在这里毁了它,内卫也不会知道这一份密报曾经存在过。毕竟从紫荆关到京城,一路上如今已成战场,玄武堂的死士在半路死了也未可知。
“做得好。”轻启薄唇,刘宸微微夸赞道,只手展开了经过蝶香检查的信笺。
“紫荆关之败,乃是从关内被诈关,诈关之人,据说是一只商队……”太子殿下轻声诵念着,忽然挑了挑眉。
“墨香,”他抬眸吩咐,朗润的声线若幽谷深涧、翠竹清风。“笔。”
“婢子在。”墨香垂首应是,执起案角上一块散着松香的墨条,稳稳地磨起墨来。
昏暗的书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着。
“殿下。”终于研好了墨,女官拈起笔架上一只上好的狼毫小楷笔,轻轻沾好墨汁,平平递向男人。
“呵。”刘宸轻笑一声,接过毛笔便在信笺上抹去四字。“拿回去,誊一份交给内卫吧。”
恒福山庄……世上再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名字了。
“还有……你这次,做得真的不错。”
“是,谢殿下。”陆潇依顿首接过,只觉得浑身已经湿透,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如果殿下没有别的吩咐,卑职就先告退了。”
“哦?”刘宸轻咦一声。“孤的吩咐,你不明白吗——就是和父皇的吩咐一样,仔细盯着你的上官,天一啊。”
“是!”随着男人的话落下,书案前的墨香顿时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将陆潇依直接压在了地面。她强忍着恐惧,这才用颤抖的声音开口。“卑职……定会好好完成任务。”
刘宸合上了眼睛。
“还不滚?”蝶香斥道。
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陆潇依起身化作一道幽影,无声地离开了。
她没有选择……想要在这座漆黑一片的深宫中再次找到能照亮生命的光辉,她没有选择。哪怕是燃烧她自己,她也想要再次证明……她陆潇依,活着。
“殿下!”确认陆潇依走远后,墨香立即不满地回头抗议。“您怎么能信任这个女人?她是梅香介绍的……那妮子现在还不知道又变成了谁的人,存的什么心!”
另一侧的蝶香皱了皱眉,没有阻止墨香的埋怨,显然也是赞同的。
“……够了!”忽地,刘宸从座椅上猛地站起,一掌狠狠拍在紫檀透雕的云纹长案之上。
“你还说她?天二再不值得信任,也是血衣内卫,能为孤截下如此重要的消息,而你呢!”
“先有梅少英,后有玄武堂……孤把恒福山庄的事交给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说到气愤处,太子殿下径直从案上抄起一叠书册,照着墨香的脸上砸去。
“婢子知错了!”墨香立时跪了下去,两行清泪莹莹滑落。“求殿下惩处……”
“哼。”刘宸转身,背着手面向窗外桃树。
“是时候该把你的心思,少一点用在怀疑旁人、争宠之上了。孤要用什么人,怎么用人,都不是你能置喙的……墨香,认清你的身份!”
“是!”女官泣声道。
然而,刘宸此刻的心思,却早已飘远。
天二再不值得信任,也是血衣内卫,能触及到太多,他从前手伸不到的事情。
梅香再容易有异心,至少,也能让他得知,那个女孩待他的心。
薇然,等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