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回到曾住的挽湘宫旧物之中,薇然当即抱着红杏的腰大声哭了起来。
“姑娘……”红杏怔忪着低头,也不敢回抱住她,生怕碰着了自家姑娘的伤处。
记得当年贵妃那时……姑娘就没有哭,只是木木然让人上药,似个精致的人偶一般。
那是她第一次,得意近距离端详这位国公府的大姑娘,大帅心心念念着的长女,也是她的主人。因为大帅吩咐了,她此后的一生,都是为了这个女孩而存在,她的离家、她的入宫……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姑娘,让她幸福、快乐。
所以她劝她生气,因为箫家、将门的女儿,不应该那么懦弱。然后,姑娘就让她接纳至了她的身边,让她看到了……真正的怒火。
和那时相比,红杏微微露出一个笑来,现在在她怀中哭泣的姑娘,是多么让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欣慰啊。
“薇然,薇然?”大敞着的屋外,耿太后提着裙摆匆匆而来。
“你这孩子……”看着抱着宫女大哭的女孩,耿太后的眼眶不禁也湿了。“箫姑娘的伤势怎么样?”她问向一旁正在上药的宫女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宫女恭敬答道。“姑娘的伤无甚大碍,最多将养两个月便能好了,也不会留疤,只是……”
诧异的目光缓缓下移,箫姑娘上次被烫后她也帮忙处理了伤势,那时明明是个很坚强的小姑娘啊。
搞不懂。
耿太后向来是个注意不到下人心思的,听得此言只觉更加愧疚,寻了薇然身侧一个圆凳坐下,便拉着她未受伤的左手一叠声道起歉来。“好孩子,都怪哀家不好,要是哀家没有约你前来,就不会让你伤着了……”
自独居挽湘宫之后,她便倍觉寂寞,侍奉的宫人尊敬中带着鄙夷,亲孙子孙女也不把她当正经祖母尊敬……一切的一切,都让这个老妇人感到了压抑和不快,却又不敢向尊贵的亲儿哭诉。
好不容易,身边的女官告诉她,若是寂寞可以诏从前在挽湘宫感情很好的箫姑娘来陪,她才尝试着“诏”了,谁料……
“娘娘。”朦胧中听见耿太妃的声音,薇然一把攥紧了老人的手。
现在,耿氏已不只是那个只会陪她品茶尝点心的和蔼老奶奶了,还是她想当即报仇的好工具。
得抓紧了不放才是。
“快别伤心了,若是又让您感到不豫,臣女的罪过就更大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耿太后哭着骂道。“明明都是哀家不好,才害得你……”
“不,不是的。”您要是这么想,可就糟糕了呀。“是臣女进退失当,惹得韵怡殿下不悦,该当向殿下赔罪才是。”
说到这儿,女孩挣扎着,作势欲起身出门。“红杏,你怎么如此失礼,竟不提醒于我?快去看看三殿下和韵怡殿下走远了没有,我……哈啊,”她捂着胸口,看似极为吃力地喘了口气。“我还,还要向二位殿下赔罪才是啊……”
“你哪儿都不许去!”耿太后难得地爆发了威严,将她按回椅子上。“馨……韵怡那孩子,她,她那么做都是因为哀家,哀家……”
“此事又与娘娘您何干呢?”薇然正色劝道。“若有错,也都是臣女的不是。韵怡殿下德行端淑……”
“不,不是的……”耿太后痛苦地摇了摇头。“是哀家,没有见识,什么都不懂,不堪为太后,也不配当他们的祖母……”说着,泪水又一次滚落。
薇然垂眸,复紧了紧被攥住的左手,眼中闪过一缕愧疚。
耿太后,其实也只是个心疼着儿子、孙子、孙女的单纯老人罢了,她真的适合这个宫廷吗?
想了想,女孩只觉得答案十分灰暗——举凡见识过原西太后胡氏端庄雍容、富贵妍丽之资的朝廷命妇、皇子公主们,真的会有人看得上耿氏乡下土包子一般的行事吗?怕是没有的。
但是,耿氏她,果然还是该当太后的啊。因为和她相处多年的薇然,最清楚这位慈祥温和的老妇人,心中最大的愿望,还是能够堂堂正正地认回他的儿子。
为了皇帝,想来耿太后一定会,渐渐适应太后的生活的。
“娘娘快别这么说了……皇上他,听了这话,一定也会伤心的。”
“皇儿……”耿太后果然露出慈爱的神色。“哀家是决计不会拿这些事让他烦心的,哀家看,珪儿、馨……还有宸儿、珑儿他们几个,都是极好的孩子,有哀家这样一个皇祖母,确是委屈他们了。改日待皇儿来,哀家便要与他分说——哀家出身低微,本就逊于绿紈宫的娘娘太多,而张姐姐那样的尊贵人儿,更是不该与她平齐。哀家,哀家还是……做回哀家的太妃就好了。”
只要她的皇儿能当着世人,开口唤她一声“母妃”,她此生就没有遗憾了。
就是要你说出这番话啊,薇然笑了,到时自诩孝顺的皇帝再一调查,她不怕刘馨那个死丫头有好果子吃!
……
“红杏,你在搞什么呀,不是平城卫吗,居然还让姑娘受伤!”回到懿宁宫,迎面而来就是梅香的臭脸。
“你还说我呢,”红杏现在见到梅香是不吵都不痛快了。“是谁溜出宫去约会,连姑娘身边都不在的?”
“你……哼!”梅香气哼哼地转头。“姑娘,殿下听说您在挽湘宫受伤了,想来看您呢。”梅香口中的殿下,自然就是东宫的刘宸。
“让他滚。”薇然脱口而出。
“……好吧,劳烦转告殿下,臣女受伤,身体不适,唯恐病容憔悴有碍观瞻,烦请殿下,改日再来吧。”
“……是。”梅香对红杏使了个眼色,匆匆而去。
“嘭!”直冲冲踏入房门,女孩猛地趴倒在了梳妆台上。
“姑娘?”红杏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肩。“您还好吗?是不是伤处还疼着,婢子为您找些消痛的药来。”
“不用了,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要不是东太后要她回懿宁宫用晚膳,她才不回来。如今挽湘宫有耿太后、露儿、红杏……不知比懿宁宫温暖多少!
“……是。”
空荡荡的房间内,薇然微微起身,环视四周,又重重倒了回去。
她承认,是因为刘馨话里的“别以为太子大哥如今对你有了些兴趣……永远也别妄想将来能爬上太子大哥的床!”而迁怒了。
刘宸,他一日日流水般地向懿宁宫送礼,明显得连刘馨都知道他是在打自己的主意了,这能算是“心意”吗?
要知道,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旨意或婚约!刘宸这么做,只是在毁掉她的名节!
水汽在眼眶中汇集,泪水再一次流下。
右手小臂的绷带下,熟悉的痛楚阵阵传来。薇然是个爱哭的孩子,但她想这是泪腺的问题,与坚不坚强无关。
“碎玉案”后,她以为一切都会改变,她的生活会变的更好,但……
“红杏。”
“姑娘,婢子在呢。”宫女于屋外高声答道。
“等梅香回来,告诉她……另一个想见我的人,本姑娘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