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叫你说就说!什么时候还学会瞒着朕了?”
“是……”高揽露出深深后悔的表情。“太后娘娘那日唤奴婢到绿紈宫,说是有事相告……”
“还说你没有背叛朕!”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和西太后暗通款,曲而瞒着他了!
“皇上责罚奴婢不要紧,还请您将奴婢的话听完。太后娘娘当日告诉奴婢,承业殿凤音阁中的玉司,不知何时已被人换成了假的……”
高揽虽然被捕,但他在宫中的影响力和人脉,并不是一下就能消散的。昨夜事发不久,他就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中秋宴上第一手的情报,并在苦思冥想了一整夜之后,想出了这一套说辞。
胡家仿制假玉司,献给西太后、贵妃用以陷害皇后、贤妃。高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相信这样的结果,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次的事情,是他和西太后娘娘疏忽大意了,才会不小心被小人算计。
皇帝或许查到了很多的所谓“证据”,但他高揽绝对比皇帝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由此推知,西太后娘娘、贵妃娘娘,和卫国公大人,肯定也是无辜的——他曾为西太后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她们要陷害皇后,怎么可能不让他去办?
想想皇帝话里那“假玉司”的存在,有这个能力仿造出它的,既然不是胡家,那么除了东太后和皇后的张家有还能有谁!
且叫她们洗干净了脖子等着……还有挽湘宫里那个害他丢了大面子的“箫姑娘”……只要叫咱家和西太后娘娘这下翻过身来,定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说什么?”皇帝猛地一惊,重又仔细地打量高揽那张写满真诚的老脸。“玉司早在之前就被人换了?”
“回皇上的话……按太后娘娘所说,确实如此。娘娘说,去年您们将玉司从白蘋宫取出,放入凤音阁的时候,玉司还是真的,可今年六月份她再去看的时候,却不知何时……变成了假的。”
“嗯?”皇帝一皱眉。“母后如何会辨认玉司的真假?”说到底还是她早就掌握了解开玉司中秘密的方法,却一直瞒着不告诉他!
“这……”高揽也迟疑了,没想到皇帝会关注这种问题。这该怎么回答?如果信口胡说的话,西太后那边肯定猜不出自己说了什么,对串供极为不利。索性还是推说不知,以他和西太后主仆多年的默契,娘娘一定能大概猜到他的说法的。
毕竟,只要以情动之,皇帝还是个很好套话的人嘛。
“老奴也不知。”
“哼,朕看你是编不出来了吧!按你的话来说,既然母后发现了玉司为假,为何却只告诉你而不告诉朕?连你也瞒着朕!”
“老奴死罪……”高揽苦笑一声,重重叩首下去。“那时您,沉浸在怀王殿下去世的悲痛中,夜夜晚上睡不好……其实……您不知道,太后娘娘常不时唤老奴去,询问您的日常起居,还不让老奴告诉您,呵呵……”
“住口。”
“老奴念着娘娘从前待老奴,和陛下您的好,总是答应。那天,老奴也以为是同样的事情,谁知太后娘娘却对老奴道:玉司之事,说不定是理国公余党,甚至,甚至十七爷,他……他还没死……”
“啪!”
皇帝的掌刀,无意间劈到了牢房的木门之上。
“十七是你我亲眼看着处决的!”
“那只是个脸上有烧伤疤痕的,身形酷肖先帝相似之人啊陛下!您不是也曾说过,这世上真正了解玉司全部秘密的,或许只有十七爷一人吗?那么玉司被换,老奴和娘娘能不这么怀疑吗?”
话虽这样说,但高揽心里清楚,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且不说当日皇帝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让他亲自带兵去理国公的郊外别庄上抓捕十七皇子,然后等着皇帝到来处决,整个过程奇快无比,没有丝毫风声走漏——就好像昨夜之事于卫国公府一般,根本没有给人留下丝毫的反应时间。
而且,玉司在那个时候是真是假,他又哪里知道了。皇帝话里也不给些提示……让他只好避开这部分说。
“不……”皇帝摇摇头。“十七是你亲自带兵去的,和朕赶到相差不过一刻钟,除非你之前就和他们勾结,故意放走老十七,否则他没可能逃脱。”
不管怎样,你都是背叛了朕!
“老奴和娘娘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啊……陛下。”高揽目露沉痛之色。“娘娘对老奴说,怀王殿下年幼无知,竟和十七爷勾结伤透了您的心,此时怎好再拿这些事去烦您?说不定,玉司是十七爷并不信任理国公,本身给他的,当年您们在白蘋宫发现理国公乱党所携的玉司,就是假的呢?只不过当年您们太过兴奋,不曾细细查验,所以没有发现罢了。若是如此……不就白白增添了您的烦忧么?”
大太监早就得知了胡贵妃那一声“碎的!”,对胡氏姑侄有些了解的他并不觉得那是狂乱之下的胡话,而他本人又是精通政治的老手,对于皇帝可能的做法了如指掌,因此心中也并不觉得皇帝真的找到了真玉司。
若是皇帝真的找着了,还能让胡贵妃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碎一个“真玉司”吗?
“……”皇帝虽然仍然警醒自己不能全信高揽的话语,但心中已经渐渐开始动摇。
他之前就觉得,西太后若仅是为了贵妃的后位,就做出伪造玉司这种动摇他帝位的事情,有些太过牵强。可那时没有别的解释,贤妃的小产又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马上抓出一个凶手……
“所以你们就打算瞒着朕?”
“老奴不敢欺瞒皇上,太后娘娘那时对老奴说:咱们先来试试十七爷是否尚在人世,若他没死,便将此事完完本本地告知于您,若是他已经死了,那便不需没来由地去烦扰您了。”
“所以,母后就举办了那个什么所谓的‘鉴宝宴’?”皇帝不用高揽继续提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还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他和西太后不愧是三十多年的母子,在处理同一件事的思路上,都那么相似——他会把假玉司硬说成真玉司,至少,是唯一被政治承认的“真”玉司。那么,西太后的思路想来也和他类似。
毕竟,如果真的是十七换走了玉司,那么当然不会还藏在宫里,肯定要带到宫外去——这样一来,他在绿紈和秋盈两宫中,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真玉司就解释得通了。
而十七需要玉司,无非是为了让民心支持他为正统。那么西太后就在宫中大张旗鼓地举办一个“鉴宝宴”,同样也硬把假的说成是真的……这样一来,那日绿紈宫中的假玉司就会成为“真”玉司,而就算日后十七再拿出真的真玉司来,百姓们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他手中的,才是“假”玉司。
这么说来,西太后举办鉴宝宴,其实……是为了朕好?
“回皇上的话,”高揽根本不知道,几个停顿的功夫,皇帝心里头就已经转过去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他继续道:“太后娘娘本来想着,若是鉴宝宴顺利无事,那么十七爷多半是不在了,老奴和娘娘,也就无需败坏您的心情,可谁料……”贤妃竟然打碎了玉司?
大太监不敢看皇帝眼中几欲择人而噬的凶光,又伏下身子说道:“您那么宠爱贤妃娘娘,老奴和太后娘娘,都实在不忍猜测她与十七爷有关,这才……”这才又瞒着您的,皇上,快相信吧!
怀疑贤妃……凭你也配?
皇帝这时忽然又想起,被他遗忘了的一个细节:按照高揽所说,西太后是六月份发现了玉司被换,她被东太后激怒举办鉴宝宴是七月,而贤妃怀上孩子的时间,按照太医的推算是五月下旬……那么在六月份的时候,应该早已经可以被诊断出来了。而偏偏宫里三日一请的平安脉,到鉴宝宴上那天,都没有“请”出来贤妃的身孕!
宫里的女人,怀孕头三个月几乎都上不会轻易放出消息,但如寄曾亲口告诉他,这次身孕不是她吩咐太医瞒下来的,连她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否则就不可能不注意,在绿紈宫冰凉的地面上跪了那么久而小产了。
这里面可以轻而易举地动手脚而不被人发现的人,在宫里只有两个。偏偏在七月十一日那天,众妃早上在挽湘宫请安时,因为波斯使团进贡之物而爆发冲突的双方,正好也是东、西太后!
如果,这一桩“碎玉案”,真正开始的时间并不是七月十五日的鉴宝宴上,而是在七月十一日清晨的挽湘宫,甚至更早……那么最有嫌疑的人,反而变成了……东太后和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