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一颗脑袋。”对方回答道。
“听说了,瞎子的脑袋。”
“一赔十,赌吗?”
“嘘——小声点!”有人提醒道。
“没兴趣!赌期太长了!”笨牛迷恋赌博,还经常向李密借钱。李密通常告诫他一番,最后还是会借给他钱。笨牛倒也守信,一俟宽裕,首先还钱给李密。这在赌徒中并不多见。
“赌期长不要紧,赔率会涨啊,你看,原来是一赔二,后来是一赔五,现在是一赔十。最后会涨到一赔三十也不一定。”对方扔出第一个诱饵。
笨牛有些犹豫。
“如果不涨到一赔三十,我赔你赌本、怎么样?”对方又扔出一个诱饵。
“好吧!两个我都赌!你们看我下注给死还是活?”
“这看你怎们猜了喽!”李密不愿意给建议。
“我赌活!记上!记上!”笨牛踌躇半晌,做出结论。
“好嘞,笨牛赌活!外附一赔三十。你的两个同伴没兴趣?”对方掏出一张纸记录着。
“我们没兴趣!”李密冷冷的回答。
对方不再打扰他们,开始向新来的另一桌士兵兜售赌约。
酒保送上来一坛酒,三个酒碟子和下酒菜。
“瞎子可能会死掉!”李密先干了一碟酒。
“瞎子的预言出名的准啊,他怎么会使掉?”笨牛吃惊的道。
“首先,他擅自议论某人生死,其次,他得罪了太子。所以无论他预言准不准,他都自身难保。”李密喝了一碟酒,解释道。
“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输钱。”笨牛挠挠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怎么想的?”李密笑着问道。
“不是已经传言说某人生病了,而且瞎子一向预言很准。所以,所以——不过,谁得罪太子谁就会倒大霉。不是吗?有越国公的帮助,谁敢挡路?除非是头号蠢蛋。”笨牛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酒,懊恼的说道。笨牛的父亲生前是一位刺史。笨牛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承了爵位。大伙儿猜想,也许笨牛的父亲不想把爵位传给这个笨仔,告诉他在亲卫军中服役如何的前程远大,而将他送来,并让他一直在军中服役。因为笨牛已经在军营呆了好多年,与他同时入伍的,不是取得肥缺,就是收取小贵族的钱,将服役名额转让出去。哪怕能上升一步,小贵族们也愿意大把花钱。
“也不一定!”王仲伯已经用酒杯量了半坛子酒下肚,不断打饱嗝。“柳兵部,呃——是越国公的对头,呃——。”他的叔父王仁恭曾经在杨素麾下效力,因为战功一路晋升至正四品骠骑将军。
“他倆有啥过不去?”关于柳述与杨素的别扭事儿,他听说过一些,但是不明白两人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结怨。
王仲伯又喝了一杯酒压了压嗝气,然后放低声音,“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柳兵部的父亲是柳机,原来做过纳言,但是他担任着门下省最高官,却只喝酒,不管事,圣上拿他没办法,外放到冀州做刺史,要他每年回京朝见一次。有一年柳机回京,圣上恰好大宴群臣,越国公、柳机和柳昂——柳机一个堂弟,都在场。越国公一向戏谑,当庭调笑,说了句‘二柳俱摧,孤杨独耸’。因为柳机、柳昂都由朝臣外放了地方,而越国公刚刚荣升一品尚书仆射。”
“这不过是个笑话。”李密招呼酒家重上了一坛酒。
“是个玩笑。当时满座欢笑,圣上也在笑,柳氏兄弟也没说啥。”王仲伯四处张望,见无人注意,低声细语:“柳述和他弟弟柳肃都服侍过废太子。一个是太子亲卫,一个是太子仆,太子被废,他们两个倒了霉,都被罢了官。后来,兰陵公主死了丈夫再嫁,有两个人应选,一个是柳述,一个是萧瑒,就是当今太子的内弟。太子殿下当然希望自己的小舅子成为妹夫,一方面亲上加亲,另一方面,在公主中,兰陵公主可是最得老皇上的心。谁知道,兰陵公主还是选了柳述,你们也见过萧瑒,相貌是差了点,比不过柳述。这一来,柳述咸鱼翻身,升官晋爵,一路蹿升,现在居然是兵部尚书,虽不是仆射、纳言和黄门,圣上却让他参与军机。有这么个事儿在中间膈应着,太子看柳述别扭,柳述看太子自然也心中不痛快。柳述胆子再大,也不敢开罪太子,所以只好找越国公的茬儿。谁都知道,越国公是太子的人。”
“哪是兰陵公主选郎君啊?全是圣上定的。我听说,圣上让相师站在身边,假装有事召见了柳述和萧瑒,然后问相师谁的面相好,公主应该嫁给哪一个。韦鼎说,‘萧瑒一定能封侯,但是没有让妻子显贵的面相。柳述也会官运亨通,只是没有办法守住官位。’官位还不是圣上说了算。所以柳述才应的选,我是听宫里背后议论才知道了。”喝了酒的笨牛似乎比清醒时要机灵。或许,他假装一副笨样。
回到军营门口时,已经是后半夜,夜巡守卫验过腰牌,放他们进营。此刻,他们不敢大声喧哗,悄悄地摸到营房中。李密和衣而睡。他能听到笨牛的鼾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开始骑着黑色高头大马,一会儿驰骋在宽广的草原上,一会儿又在山丘上小跑。敌人突然从四面冒出来,朝他冲过来,他看不清敌人的脸,只能感觉到敌意和恐惧。他想招呼帮手,但是先前还伴随在他身边的同伴们一个个都不见了。他叫喊着,冲向敌人,敌人远远跑开,回身用弓箭射向他和马儿。
敌人突然四散逃窜。他看见一个人在敌人阵中来回冲杀,坐下一匹黑白相间的骏马。瞬间,四周平静下来,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救援者远远的驻马而立,一言不发。李密相信那是太祖父,因为太祖父李弼有一匹那样颜色的坐骑,是周太祖宇文泰亲手赠送给太祖父。他没见过太祖父,但是,父亲总是一遍一遍讲太祖父的故事,从不遗漏一点细节。
他催马向前,想看清楚太祖父的面庞,但是,一阵风来,人影随之飘散。
李密大喊着,低头朝风吹去的方向追赶。他不住鞭打坐骑。坐骑却开始摇晃,而且摇晃的越来越厉害。
最后,他睁开眼睛,黑暗中看到王仲伯在他身边,见他醒来,笑着说:“你做了个什么梦?又说梦话。”
原来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