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谁的规矩?”穆君玄面向户部侍郎姜迪,语如寒霜,“朕的规矩,还是你的规矩?”
姜迪听闻连忙跪下,一众新上任的文官也都吓得不轻。
“臣不敢”,姜迪连忙磕头。
穆君玄上任后更换了一批前朝老臣,连带着跟大皇子亲近的臣子们也都换了,但新上任的文官们也并非由他亲自挑选,所以才导致有不少新上的“叛逆”者,穆君玄对此头疼不已,却不得不暂时忍着。
如今自身根基尚浅,朝中又正值多事之秋,不必因小失大。
穆君玄拂袖起身,正视朝堂上一干大臣慷慨激昂,“古今平民皇后尚且大有人在,何况朕贵为天子,只是封赐一个喜爱的嫔妃”,他手指礼部,“说到规矩,你们礼部最清楚,你给朕说说,律法里可有不准纳地方官员之女为妃这一条?”
穆君玄目光如炬,礼部尚书正往粱相那里递眼色,此刻被当场点出,只好赶紧趴下。关于靖穹律法里究竟有无这条,礼部尚书一时不敢肯定,“臣立刻就回去查”。
“好,那朕就将此事交予你去办,”穆君玄当即下令,“三天之内,命礼部尚书对此事究查到底,律法中若有此条,朕自己会给诸位爱卿一个交代,若是没有,”穆君玄盯地望着脚下跪着的姜迪,“礼部再查查在朝堂上公然藐视圣威,应该如何处置。”
礼部尚书阮忠堂战战兢兢地领了旨,心中早已一片哀嚎,这穆君玄无异于给自己丢了一个烫手山芋。
对此事的纠缠便以礼部的领旨划上句号,户部侍郎姜迪在皇上宣布退朝后默默站起,拍了拍官服在地面蹭上的灰尘,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大殿。礼部尚书几个围在粱相的身边,对刚刚走出门去的姜迪狐疑地望了一眼,心里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粱相的人。粱丞相近日也格外敛起锋芒,除了寒暄,其他一概不答。
澜依面露尴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却被在场的后宫女子们误以为是娇羞,纷纷一副明了的神情。
本来有几个美人还真是抱着看八卦的好奇心理来的,此刻也感觉满足了,特别是看到粱玉一副涨红了的脸时,几位年纪小的差点低头笑出声来。
澜依轻咳了两声,大家神情才恢复自然,倒是粱玉好像恼怒自己说了这么句愚蠢的话似的,气愤地咬着嘴角一个劲地掐身边的翡翠。
澜依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请每一位女子介绍自己,还认真地询问她们的年龄和祖籍,立刻让两位婕妤和几位美人们产生了好感,由于澜依年岁比后宫大多数女子稍长,很快便有几位称她为“姐姐”。
赵玉虽今年十九比澜依大了一岁,却不觉唤了句“兰妃姐姐”,主动提出想过来学习澜依的发髻样式,澜依轻抿微笑道,“这当然无何不可,待紫若有空,你可叫你贴身宫女跟着她学。”赵玉点头道是,再说了几句恭维话,便才把机会让给别人。
于芝兰是礼部尚书之女,也是前阵子颇受皇上恩宠的一位贵人,只是这位贵人生性懦弱,不久便被粱玉欺压,再不敢争宠。
于芝兰声音柔弱,举止有礼,对澜依客气却不疏远,倒让澜依心生好感,得知她比自己小一岁后,澜依便以“妹妹”相称,这不禁让一旁的紫若和其他人大为吃惊!
几位美人各自性格不同,但却均是能说会道之人,她们年纪尚小,澜依也一律当妹妹看待。最后大家“依依不舍”地分别时,才发现粱玉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月华宫。
紫若送走了诸位妃嫔后,发现还有一位并未离开,正和澜依说话,手里还拿着一个玉佩。
“这玉佩是专程请高僧开过光的,能保娘娘平安,娘娘请您收下吧”
“我初来宫中,还未赠各位姐妹见面礼,如何能收你们的东西呢”,澜依婉拒。
女子沉默了一晌,收回递玉佩的手,“莫非是娘娘嫌弃臣妾的玉佩不够精致,不堪入眼”
澜依愣了一下,“怎么会…”
那女子便顺势将玉佩搁在一旁的桌上,执起澜依的双手,热切地说道:“娘娘果然是宅心仁厚,臣妾是真心与姐姐一见如故,姐姐让臣妾…想起了臣妾在家里的亲姐姐”说着女子红了眼眶,有晶莹的泪花闪了出来,又道,“臣妾这玉佩虽不值多少钱,却是臣妾从小佩戴,还让臣妾多次逢凶化吉…
姐姐天资聪慧,又逢上天眷顾,让妹妹既羡慕又高兴,只是将来后宫嫉妒姐姐的定是大有人在,臣妾只是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让姐姐在深宫能有个伴儿…”
一番热切的话语加之真情流露让澜依好不感动,她取下腕中一串白玉手链,放在女子手中,“你的礼物我便收下,这一串白玉珠子,算是我给你的回礼”。
那女子望着手心的白玉手链,两滴眼泪正好啪嗒地掉在手背,她小心翼翼地张开手心,看着手链静静地躺在手心耀耀生辉,轻声说了句“谢谢”。
女子离开后,紫若方才进屋,她望向桌上那块翡翠玉佩,“娘娘要奴婢把它收起来吗?”
澜依兴奋地点点头,“紫若,你帮我用素锦将它好好包起来,这是我在这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紫若拿起那块玉佩,问道:“娘娘可记得刚才那女子是谁?”
澜依说当然记得,是那位想与你学我发髻样式的赵婕妤。
紫若寻思了一晌,“娘娘可还记得在海棠苑时,这位赵婕妤与粱贵嫔有过恩怨?”
澜依摇摇头,问:“紫若觉得这事,有何不妥吗?”
紫若笑着摇摇头,“奴婢只是想起这事,便与娘娘说说罢了,我们初来宫中,万事不能掉以轻心”。
澜依拿过紫若手中的玉佩,用手指摩挲着,玉佩光滑透亮,隐约还能感觉到之前主人的温度。“你是说,今日这赵婕妤,许是假意对我吗?”
那边赵玉刚出月华宫门,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玉手链,心里百感交集。手心汗湿了,她连忙用袖子细细地将它擦了一遍。
听完紫若讲述那日粱玉与赵玉之间的恩怨,澜依直摇头。这粱玉素日嚣张跋扈,她深有体会,只是竟为一个名字便如此,却实在有些胡搅蛮缠。
紫若摇摇头,“许还有其他原由吧,听说玉贵嫔从小便喜欢如今的天子,或许因此才对同时选秀的女子抱有敌意。”
“从小…从何时呢?”澜依正在取头上钗子的手不由一顿。
“听说从当年三皇子被封将军之时吧,他那时…正是可以带兵打仗的时候”,接着主仆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时,门口有侍女禀告,北华宫的宫人和南华宫的宫人送东西来了
“是北华宫的李贵人和南华宫的于贵人”,紫若告诉澜依。
澜依点点头,想必是自己收了赵玉玉佩的事情已传开了,将把礼物收下,替我从箱子里挑两样东西当作回礼吧”。
紫若答应一句,便从箱子里挑了两只与白玉手链差不多的玉镯子作为回礼,又散了几粒碎银给跑腿的宫人,宫人们便欢喜地去了。
不久已是日落时分。
陆公公身边的小徒弟小卓子过来禀告,今晚皇上要过来用膳,让这边备好膳食,紫若不知穆君玄的口味,便向小卓子打听了一下。
小卓子望着紫若递过来的一锭银子,笑着给推了回去,“姑姑不用客气,兰妃娘娘眼前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您不问我也得主动跟您说,这往后皇上过来用膳的日子还多,要是饭食不合口味,我们这些奴才也有罪过呀”。
紫若笑着称是,“公公是大善人,便烦请与奴婢讲讲”,手里却是仍旧将银子塞到了卓公公袖中。
卓公公笑着道:“平日皇上晚膳吃素多,主要以清淡为主,偶尔也喜吃甜食,不过今日皇上说了,兰妃娘娘若是喜欢吃荤菜,便叫御膳房备几样娘娘爱吃的。”
晚膳自然全是素菜。若水人吃荤,却是吃各种奇虫异兽,与靖穹人民常吃的有灵性的家禽完全不同,这些动物在若水是将其视为同伴的。
澜依忽然记起了小欢,一只通灵性的鸟,从小便与她厮混在一起。小欢经常在若回谷替她打探消息,如果澜依闯祸了,小欢便来通风报信,直到有一天…她被小欢从烟雾中唤醒,告诉她靖穹的三皇子来了,死了好多若水族人,它还叫嚣着自己要被熏病了,要赶紧回若水谷找鸟大夫治病呢。澜依痛哭着请求它去通知族长和母亲,它去了,最后便一起死在了那些冰冷的刀剑里。
“在这里还习惯吗?”穆君玄问她。
“已经习惯了。”澜依回道。
穆君玄说,“看来你是个容易入乡随俗的人”。
澜依疑惑。穆君玄又问,“饭菜你吃得惯吗?”澜依说吃得惯,穆君玄看着她。
“朕听说,你的老家在渝州?”
“回皇上,是”,澜依仍然一头雾水。
“朕以为,渝州人普遍喜辣呢。”
澜依心慌,三年在渝州知府,却不知道渝州人是出了名的爱吃辣。
令人不安的沉默持续了几秒,澜依轻轻咬了下嘴唇,嗫嚅道:“臣妾今日听皇上身边的宫人说,皇上爱吃清淡,便想着…”最后低下头轻声道,“皇上爱吃什么,臣妾就爱吃什么”
穆君玄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爱妃有心了,不过别憋坏了自己,想吃什么就让御膳房给你做。”
澜依羞涩着回了句是,眼中满是受宠若惊。
没吃几口,饭菜便撤下了,穆君玄漱口净手后,陆公公告诉紫若,今晚请兰妃娘娘准备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