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夜,穆君玄没有来。
一早就听翡翠就听皇上身边的人说,陆公公正急着到海棠苑去宣册封的圣旨。
原来昨晚,他是去会新人了。梁玉心里不是滋味,自己才进宫几天,他就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梁玉咬牙问:“给哪个宣旨?”
翡翠语气也有些气愤,“居然是那个跟小姐重了字的女人,却也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婕妤。”梁玉不可思议,“那个赵玉?就她也配?”梁玉气愤地一甩手,满桌的茶具掀翻在地。
玉衍宫所有宫女听到响声立马跪在地上,赵玉寝殿里的丫头赶紧跪着爬过来收拾,翡翠也赶紧到自家小姐身边,在她两肩上恰到好处的揉捏着,一边为她顺气一边接着回答:“她怎么配得上我家小姐的字,封个婕妤都是便宜了她。但她倒也识趣,听说她主动要求只用姓氏作封,所以皇上才给封的赵婕妤。”
梁玉冷笑,“她自然不敢用玉字,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能被皇上看中。”梁玉心里早就把赵玉恨得咬牙切齿,本来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言婉清,自己已经十分不爽,但好在皇上并没有宠幸过她,又每夜留宿在此,自己才勉强接受了。可皇上承诺过昨夜会过来陪她,却因为一个赵玉爽了约,自己在榻上等了一夜,没想到一大早听到这样荒唐的消息。
“听说昨夜,皇上是从画像里随便挑了一张,连看都没仔细看,才让那个赵玉得了便宜。”翡翠赶紧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的主子,心里跟她的主子同声同气讨厌起赵玉。
“我说呢,原来是靠了运气,就是看画像也轮不到她…”
梁玉忽然住口,将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喝退后,才接着对她的贴身丫鬟说:“我本来以为,这回能得了便宜被皇上捡剩下的,会是那个徐府的徐澜依,想不到是那个姓赵的走了狗…走了运。不过这样也好,一个小小的赵玉,等两天新鲜感一过,皇上自然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梁玉拿起一个新换上的茶杯,翡翠立马过来为她斟上茶,接着梁玉的话茬儿说道:“那是肯定的,那个赵玉长相平庸,又出生卑微,连小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过不了两天,皇上肯定连看都不想看了。”
翡翠的话正合梁玉心意,但听了这番恭维,梁玉却没像往常一样开心起来,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采集画像那天,梁玉警告赵玉后,就与翡翠进屋梳洗妆扮,早早地到聚贤堂。那天没过多久,秀女们就到得差不多了,经过一番精心装扮,满屋子的少女个个看起来粉雕玉琢、清秀可人,但梁玉根本不屑看她们,她在等那个第一天就敢得罪自己的丫头,她说过不会放过她,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她要让徐澜依当着众人的面出丑,看她还如何保持一副清高冷傲的模样,让得那些肤浅无知的女人都把她看作什么仙女下凡。
可一直到采集快要结束,梁玉都没有看到徐澜依的身影,眼看着人都快散完了,梁玉心里纳闷:“有什么事能比采像重要,莫非她不打算来了?哼,她不来也好,早点识趣放弃,省得日后与本小姐为敌,有她苦头好吃,”梁玉又觉得有点不大可能,她不相信徐澜依真的会白白放弃这个机会,“管它怎么回事,不来最好,要是来了,有她好看的。”
这时,有人从门外低头走了进来,梁玉这才发现赵玉也才刚赶来,想必是因为今天早上被自己泼了水,换身衣裳耽搁了。
赵玉低着头从她身边经过,只默默走到画师那里,身边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梁玉也把心思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懒得理会这边。随后梁玉与画师进了画室,没过多久便出来了,出来时,梁玉似乎再三向画师叮嘱什么,而画师一脸和气,也对她连连点了几下头,赵玉才离开。
当时梁玉等得有些不耐烦,赵玉出来后,整个聚贤堂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梁玉心中焦怒,这让她怎么在众人面前羞辱徐澜依?梁玉正在心里想要如何改变自己的计划,就看见那个自己其实心中嫉妒得牙痒痒的人走了进来。
仍是一袭白衣一巾面纱,玉质冰兰,但这些在梁玉眼中都显得十分刺眼,“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人都走了…”梁玉咬牙切齿,环顾四周,堂上就剩下一位画师。
梁玉认出是那位帮赵玉描像的,他正眉开眼笑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玉簪。梁玉见那玉簪似乎有些眼熟,片刻便想起,自己早上在赵玉头上见过,心想难怪赵玉临走前再三拜托,看这簪子的做工和玉的成色,在她那种条件的人家里,应该算得上十分名贵的物品了。梁玉也并不惊讶,那些没有相貌身世又不好的,自然会想些法子谋求机会,只不过自己出身贵族,相貌又不必别人差,自然不屑也用不着做这样的事。看这画师得了东西的高兴样,又只有他一人还愿留在这等没来的秀女,这种人肯定是想再额外捞点油水。梁玉暗自窃喜,看来这画师待会肯定少不了要在徐澜依身上捞一笔,虽然达不到解恨的作用,但只要能为难徐澜依,自己就高兴。
梁玉昂着头,眼里充满挑衅地望着迎面走来的徐澜依,心想只要她敢回击,自己一定不让她顺利画像。没想到澜依在看到她后,就移开目光绕道走过,当她并不存在一般。这让满心想刁难澜依的梁玉顿感无趣,又恼怒澜依这样做是轻视自己,一时气愤难当。眼看着澜依就要跟随那个满脸惊呆的画师进入画室,梁玉冲过去将画师拉到外面。
画师不知所为何事,但还是十分配合地随梁玉拉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对一旁的澜依恭维:“小主稍等片刻,小人随后就过来为您描像。”梁玉催促了几声,那画师才跟她走了出去。
刚到堂外,梁玉便自报身份:“我是当朝梁丞相之女梁玉,我有一件小事要劳烦画师,不知画师可否办到?”
那画师得知梁玉身份,神情立刻恭敬起来,他躬着身子回道:“梁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小人一定竭尽所能。”梁玉放低了声音,凑近一些说:“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要你高抬贵手,将堂内那名女子的画像描成别人的相貌。”
画师听后立马面露难色,梁玉白了一眼道:“如你所见,堂内那名女子的容貌的确可属上乘,但她只是个区区知府的女儿,日后即便得宠,也不可能比得过我,画师若是分不清孰轻孰重,我可为画师日后的前途担忧。”
那画师似乎有些动摇,但脸色还是有些为难。梁玉软下语气,松口道:“我也并非一定要你将她完全换一张脸。只要将她的脸描成中人之姿,达到我要的目的便可,我想这对画师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吧!”见那画师虽踌躇却仍不肯爽快答应,梁玉知道还差最后一步。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画师刚才收入袖中的那枚玉簪,想必质量上乘吧?”画师有些心虚地拢了拢袖子,没有作声,梁玉继续道,“你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非给你簪子的那个人自己说出去,我是绝对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的。而且,你若是答应为我办事,这些就全是你的。”梁玉取下自己身上的几样首饰放在手上,伸手摊开在他面前,“这里头无论那一样,都比你那个玉簪贵上几百倍,画师可当仔细斟酌!”
那画师直勾勾地吞了几口口水,连忙伸出双手接过梁玉手中的宝贝,匆忙放进怀里,又确定四下无人后,赶紧满脸堆笑地回复梁玉:“既然梁小姐吩咐了,小人岂敢不从,请梁小姐放心,小人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从聚贤堂回来的路上,梁玉看见赵玉正匆忙地往回走,当时也没多想,如今看来,那画师的功劳还真不小,连徐澜依跟赵玉这样相差万里的人,都能被她调换了前程。
赵玉固然不足为惧,但她被皇上宠幸这件事仍让梁玉有些不放心,纵然皇上是随意选中了她的画像,但若是见到本人后相差太大,她也不可能顺利得到皇上的宠幸,可事实是她不但得到了皇上的宠幸,还被封了婕妤,这让梁玉无法理解。而她更担心的是,皇上突然打破了数月的间断,又开始召幸海棠苑的女子,难保有一天会将徐澜依召进来,这样一来,自己先前的动作和目的,岂不要功亏一篑?
梁玉咬住唇,一想到徐澜依,心里就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想到第一天进宫时听见别人对她的议论,想到那具面纱上若隐若现的容颜、采集画像那天清冷的眼神,还想到自己对她莫名其妙的讨厌和防备,心里五味杂陈。这次进宫选秀,梁玉一开始就胜券在握,根本没打算同其他那些官家小姐们相争相比。但见到徐澜依的那一刻,自己居然显得有点底气不足,梁玉在心里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澜依的容貌,才会一开始便千方百计的刁难和打压她。
因为她无法接受,从小就拥有最好一切的自己,居然会妒忌一个地方知府的女儿,她一直告诉自己,她只是看不惯徐澜依无礼和故作清高的姿态而已。梁玉虽从小娇生惯养,但毕竟出身名门,想到自己为了一个小小的知府女儿,竟用了这样的手段费尽心思,有时也有些羞恼难平。
梁玉收买画师,一开始只是为了解气而已,心想总不能让穆君玄第一个就看上了她,抢了自己的位置,可却没想到她会因此而落选。但事已至此,既然结果是自己愿意看到的,又何乐而不为呢,渐渐地,梁玉都快忘了还有徐澜依这个威胁。
在后宫,梁玉是先受封也是最受宠的,第一次侍寝就被封为贵嫔,成为穆君玄后宫的第一人。后来被选上的秀女,几个出生不错的也只封了贵人,其他一众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在后宫,梁玉几乎是无人能比。之前穆君玄还常召李月跟于芝兰两个贵人侍寝,但终究抵不过梁玉的纠缠,且那两个贵人见了梁玉又尤为恭敬有礼,不敢有半分放肆,这多少让穆君玄失了些兴致,这些天去她们寝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另外,太尉大人的女儿徐画眉虽娇小可人,但因年纪太小至今未被宠幸,虽也被封了贵人,梁玉还暂时不把她放在心上。而其他一些侍寝过也受了封号的秀女,看穆君玄的对其的态度也可知,根本不足为患。
如果没有言婉清的出现,梁玉在整个后宫就当真是一人独大了。她也听过言婉清的名号,被京城那些官宦子弟称作什么“靖穹第一美人”,听说还有几分才华,梁玉没想到她居然也进了宫。最让梁玉无法接受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在海棠苑见过她!
这表明,她一开始就受到不同的待遇,现在又是根本没由来的就封了比自己还高的品级,哪能让梁玉不闹?说到底,梁玉还是嫉妒穆君玄对她的特殊待遇。
自从如愿进宫成了穆君玄的妃嫔,在她心里,穆君玄就不再仅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不仅是自己昔日心中遥远的战场英雄,他还是她梁玉的夫君,她的第一个男人。几乎和所有这个这个年纪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她把穆君玄当作她最重要的一切,心里自然不想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
但她也明白,穆君玄毕竟是皇帝,不可能做到专宠哪一人,所以她偶尔使使性子,只是希望穆君玄用妥协来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言婉清一事就是如此。
梁玉认为,男子爱慕美色实属正常,况且穆君玄还未曾宠幸言婉清,梁玉也就懒得去拜会她,但昨日穆君玄竟然为了赵玉这样的货色放了自己的鸽子,梁玉实在无法理解,难道穆君玄现在就开始厌倦她了吗?她心里闪过一丝担心,但立马又被自己否定,“肯定是赵玉那小贱人勾引了皇上,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自己是个什么料,居然敢在这时候挑拨我跟皇上的关系。”
梁玉越想越气愤,差点又将桌上刚换上的一套新茶具掀了下去,幸好翡翠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挡了一下,附和道,“就是,她哪里能跟小姐比,实在是不自量力。”梁玉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还有,什么小姐?本宫现在是皇上的妃嫔,你还当是在丞相府里呢,这点规矩都不懂”,翡翠见梁玉动了真气,连忙跪下请罪,“是,贵嫔,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梁玉懒得理她,起身往宫外走去,“我倒要看一看,这个赵玉这些天长了什么本事。”
翡翠战战兢兢地望着地上,不敢出声,自家主子喜怒无常,得罪了她可少不了吃苦头。正在犹豫要不要跟随主子时,就听到身后梁玉的声音,“还杵在地上干什么,还不赶快跟上。”翡翠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梁玉前往赵玉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