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而起的声音,阴森而诡异,把屋内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中年女子甫一闻声,脸色登时大变,迅速把那封信又拿了过去,收入了自己的怀中,动作极为敏捷,完罢,她看着何欣,神情异常凝重,低声说道:“外面来的很可能是咋们家的敌人,等一下动起手来,你找机会赶紧跑,知道了吗?”
何欣听到母亲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兀自在那里发愣,就见他的母亲整个人已将被子猛地揭开,顿时一阵风从中生起,竟然将门直接吹了开来,何欣只觉得有风从他的脸上一拂,一个人影闪过,再看床上时,他的母亲就突然不见了!
何欣转过头,顺着半开的门向外一望,才发现,自己的母亲早已经立在了院中,双眼紧盯着前方,本来无神的眼中多了几分凌厉的光。
她的对面,几步远的地方,一个没有眼睛的草帽人站在那里,正抬起半张脸来,看着眼前的这个突然破门而出的女人。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醒目的草帽,看那帽子时,前面的帽檐很长,正好将他的脸遮住了一半,也遮住了他的眼睛,现在能看到的,只剩下他的半张脸,当然还有嘴角的诡异的微笑。
再看帽檐的后面,却是缺了一块,像是豁了口子的碗一般,一块白色的骨质配饰物从上面垂下来,让他的后脑看起来像是突出了一块——
草帽人晃晃脑袋,骨物发出一阵森森的怪响。
两人无声的对视——
“你是什么人?”中年女子看着他,冷声问道。
“俄是从山西来的么,想问一哈江陵城怎地走了?俄要去那里。”草帽人操着一口流利的山西话,一本正经的开口问道——看样子这个人是来问路的。
中年女子听到他充满乡土气息的话,冷笑一声,道:“你从山西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来问路?”
“是了么。”草帽人点了点头。
“那你去问其他人吧,我不知道。”中年女子冷冷答道,转身就要回到屋里。
“你怎的能不知道了么,难道你不是江陵本地人?”她的背后,草帽人突然说道。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女子的耳朵里。
中年女子闻言,心中猛地一震,却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俄是山西人,来这里找亲戚。”草帽人说道。
“你的亲戚是谁?”中年女子又问道。
“秦姑。”草帽人的嘴里简短地说出了两个字。这两个字说的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但在眼前这两个女子的心中,却好似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中年女子身子不由剧烈一震,但她马上便恢复了过来,只听她冷冷说道:“你说的人是谁,我完全不知道。”
她的声音中,谁都能听出来,隐隐中有种难以抑制的颤抖。
草帽人听到她的话,笑了一下,缓缓说道:“你是不知道她呢,还是——你就是她?”
他的这句话一出,如一阵剧烈的风,吹到了眼前背着身的人身上。风移过,那人猛地转过身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中年女子转过身来,双眼直盯着他,再一次问道。
“我是山西人。”草帽人答道。
“你不是山西人,你是南疆人。”中年女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草帽人脸上诡异的笑容丝毫不减。
“只有御龙帮的人,才会在出征的时候,在脑袋后面挂一块骨头。”中年女子说道这里,看了几眼草帽人后脑勺处的那块森白的骨头,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憎恶之色。
“哈哈。”草帽人闻言,竟而大笑起来,笑声狂荡而怪异,他大笑数声,才道:“秦姑果然好眼力,不错,我正是御龙帮的人。”草帽人说罢,伸手向脑后,轻轻抚摸了几下脑后的那块骨物,就和对待一件珍宝一般,半晌,草帽人感叹道:“要说得到这块骨头真是不容易,来的路上,碰到一个戴着草帽的农夫,本来想借他的头盖骨来使使,谁知那人竟然敢反抗,而且没想到武功还颇为不错,我一抓过去,他的后脑是碎了,只是力度没控制好,骨头是抓了一块,好好的草帽也被抓了一块,你说可惜不可惜?”
草帽人说到这里,似乎颇为心痛,他语声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得到块这么新鲜的骨头,也还算不错了,兴许现在还能熬汤喝呢!”
“你这畜生!”秦姑听到草帽人的话,听他竟然能将如此残酷的事说得这么开心,心中早已大怒,咬牙怒喝道。
“畜生?”草帽人闻言,轻蔑地一笑,道:“如果我是畜生,那么御龙帮的秦帮主呢?他抓下的头盖骨,绝对比我要多,据说可以做一串念珠呢,啧啧啧!”
秦姑听到草帽人提起这个名字,脸色大变,眼神竟而变得复杂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愧疚,思念,憎恨……无数种矛盾情绪竟一时在她的眼中折射而出。秦姑定了定神,闭上眼睛深深一了口气,让澎湃的心绪稍微平息,许久,她才缓缓说道:“看来你是我哥哥派来的。”
“当然,除了你哥哥,还有谁能知道你藏在这隐秘的山村里?”草帽人反问道。
“不要提我哥哥,自从他把江枫城人口屠戮殆尽,我就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今生,我也绝不想再见他!”秦姑道。
她的话说到最后,语气中只有一种决然,而无其他。
草帽人听完她的这句话,冷冷一笑,道:“你不想见他,他却想见你,实话说,我这次来这里,就是接你回去的。”
“哼!”秦姑冷哼一声,道:“我绝不回去,他早已经变成了个杀人恶魔,已经不再是我哥哥了。”
“秦姑,这你可错怪他了。”草帽人摇头道,“当年那一战,如果他不杀掉枫城派那些人,我想那些人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他,况且,大战本来就是因天一人而起,他才是罪魁祸首!”草帽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一声,又说道:“秦姑,我知道你是信佛的人,整日会将哦弥陀佛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普度众生,就能化解一切?就能让坏人下十八层地狱?就能让冤死的好人来世有好报?都是妄想!”
秦姑听他说了这一大堆劝诫似的话,脸上都是不屑与讥嘲,只听她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随便去乡下找个人杀了,挖掉他的头盖骨,就是应该的,是这样吧?”
“这——”草帽人闻言一窒,一时语塞,有些说不下去了。过了半晌,他终于说道:“我不和你逞口舌之辩,我是奉命将你带回去的,所以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跟我走吧?”
“刚才已经说过,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你还是请回吧。”秦姑冷冷说道。态度异常坚决。
“哦。”草帽人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了秦姑的话,他哀叹一声,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了自己硕大的鼻子,突然说道:“好吧,既然你不回去,那么你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草帽人的话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刮在了前方这个女子的脸上,秦姑虚弱的身子不由被吹得抖了几下,她轻轻呼吸,从这风中嗅到的,竟满是无边的杀气!!
“看来你今天是要置我于死地了。”秦姑冷冷盯着他,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显然,她已经明白了草帽人的话中之意,虽然如此,她的苍白的脸上看起来仍然是平静如水。
“没错,”草帽人并不否认,点了点头,道“你当年明里暗里帮助枫城派,现在秦帮主让你回去,你还敢抗命,那么,你就是与御龙帮为敌,所以你必须得死。”
“是你自己自杀呢,还是我来帮你死?”草帽人又问了最后一句。嘴角诡异的笑容已变为了冷酷,当然,还有逼迫,寒风压在了她的身上。
“或许还有一种死法。”秦姑定了一下,突然说道。
“什么?”草帽人闻言一愣。
“那就是你死!”秦姑咬牙说道,话音刚落,整个人就陡然飞起,挥出一掌,向着草帽人的草帽上击了过去!
她的掌挥出,势大力沉,隐隐有龙啸之音,攻向草帽人,草帽人的草帽转了一下。
她的枝摆动,轻灵柔美,微微有清风之意,攻向草帽人,草帽人的草帽转了一下。
她的枝再摆,叶片飞舞,纷纷有散落之美,攻向草帽人,草帽人的草帽转了一下。
秦姑向草帽人的头上击了数掌,突然便从柳树上折出一根柳条,迎风而舞,刹那间攻出数招,将上清宫剑法的清秀柔美,枫城派的华丽缤纷,一招招舞出,忽而闪转腾挪,忽而疾步向前,忽而抚摇而上,忽而沉坠点地,幻出一道道光圈,向着草帽人身周划出,草帽人见状,并不怎么移动,只是将草帽从左到右,滴溜溜的转动,就将她的凌厉的招式一一化解,等到秦姑招数使完,跃后数步时,才蓦然惊觉,草帽人的帽檐已经被柳条打出了一圈锯齿状的形状,看起来甚是难看。
“我的草帽!”草帽人呼喊一声,伸手摸了几下自己的帽子,心痛得几乎就要哭起来了。
正在这时,秦姑的柳枝又向着他急点而来,打向他的各处要穴,草帽人头微抬,嘴角一撇,似是有些轻蔑,又似乎非常不满,只见他将头猛地一甩,突然间,脑后挂着的骨片从后一甩而出,切向急速打来的柳枝,只听擦的一声轻响,骨片竟然从中贯穿而过,将柳枝切成两半!
“啪!”的一声闷响,秦姑只觉得胸口大痛,一口鲜血就从她的口出喷出,原来她的胸口已经被草帽人的骨片击中!
当鲜红的血洒在地上时,秦姑已经倒了下去,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异常的难看,已很难再站起来。看来这一下,她伤的非常不轻。
草帽人看着她,黑色的瞳孔在满是锯齿的帽檐下若隐若现,他的嘴角,依然挂着诡异而可怕的笑容。
“秦姑,你的功夫比起当年可真是差远了。”草帽人说道,叹息了一声。
秦姑躺在地上,血从她的嘴里不断地溢出,可是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愤怒到要喷出火来。
草帽人看着他的表情,冷酷的笑容更浓了几分,缓缓道:“秦姑,逆水的寒气无药能化解,你当年既然能从枫城逆水里游出来,而且过了十年还不死,真是奇迹啊!不过,我想你每日必然要忍受寒气对意识的冲击,如此看来,我现在杀了你,对于你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啊。”
草帽人这番话一出,秦姑顿时大惊失色,变得面如死灰。——她当年从逆水中游出来这么秘密的事,这个人怎么都知道?而且他竟然能寻到这里找到她,看来此人真是深不可测!
“你到底是什么人?”秦姑颤声问道,已经再没有了先前的平静与沉着。
草帽人听到她的问话,并没有回答,他的瞳孔一缩,冷然道:“我是什么人,你去阴间问阎王爷去吧!”说罢,草帽人不再言语,手抬起,一掌就要直劈下去!
秦姑想要躲避,但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体不能移动分毫,只能闭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