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吹雨送残春,南涧朝来绿映人。昨日杏花浑不见,故应随水到江滨。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正是一派旖旎秀美的景色。
何欣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对于这秀美的景色,他却无心欣赏,因为他的手上脚上,全部上着沉重的铁链,沉重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所以再美的景色对于他而言,也没有一丝色彩。
他突然发现自己像极了杏花,如杏花一般的轻,如杏花一般的薄,被命运的江流冲到了这个让人绝望的所在——临安大牢。
临安大牢,这是大宋朝用来关押重犯的地方,据说来到这里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去的。不论你有再大的关系,再多的钱财,来了这里,都只能买到绝望。如果说其他的监狱是故事的起点,那么在这里,一定只能是故事的终点。
所以是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
何欣现在已经站在牢门口。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黑漆漆的大牢,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拷着的手链脚链,微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头发,他的眼神登时变得异常复杂,然而,他痛苦的心中,反而有了一丝莫名的激动,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了一种英雄就义的感觉。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悲壮。
“进去!”就在这时,狱卒奔到他的身前,一脚就把他踹了进去。
“你放心,在这里,他吃了你,或者你吃了他,都没有人会管你!”狱卒冷冷说道,他的神色是如此木然,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他惨白的脸若隐若现。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朝廷的人都敢下手。”狱卒又恨恨得骂道。
据他听说,当一千官兵闻讯赶到那个院子里时,马上都惊呆了,因为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没有头的都头,他的身边,还有三个已经吓疯了的差役。直到被拉走的时候,这三个人的鼻涕还在向下淌着,嘴里兀自喃喃不休。
“你他妈就等死吧!”狱卒想到这里,又朝里面骂了一句,然后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何欣一进入阴黑的大牢,就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一股潮湿而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在这股难受的异味熏陶下,他猛然间觉得脑中一片昏沉,于是,他僵直地躺在牢里冷硬的地面上,竟而沉沉地睡了过去。
的确,数月的颠簸劳顿,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消受不起的。
他睡的十分的香甜,甚至于还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仍然穿着那件暗灰色的僧袍,带着一脸的慈爱,正笑着向他走了过来。
“欣儿——”母亲轻声喊道,声音显得有些空灵。
“哎——”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兴奋难耐,刚要大声呼喊,突然,他竟发现母亲的脸变得扭曲起来,尤其是下巴,正在向下无限的延伸,整个脸的轮廓在拉长,刹那间变得无比的怪异,竟如同怪物一般的恐怖。
“啊!”何欣尖叫了一声,吓得几乎哭了出来,他猛得睁开眼,一张扭曲的脸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这才发现,一个如同怪物一般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正盯着他看着。
黑暗的牢室里,他扭曲的脸在牢外跳动的火苗下,忽明忽暗地闪烁,分层次的火焰在扭动着腾起,怪物的黑影在扭曲地闪烁。看起来无比的恐怖。
何欣只觉得脸上一湿,伸手一摸,原来泪水已经下来了——他终于还是被吓得哭了起来。
“你好啊!嘿嘿。”就在这时,那个人突然开口了,声音尖细万分。划破了牢室中阴冷的沉默。
“你是谁?”何欣颤声问道,他盯着那个人看了半晌,那人的样子才终于看起来愈加清晰,他现在才发现,这个人不仅声音尖,下巴似乎更尖,几乎已经遮住了脖子,这让他想起了一种动物——
猴子!!!
“我是谁不重要,但是我却知道你是谁。”那人嘿嘿笑着说道。
“我是谁?”何欣问道。
“你是一个爱吃人脑子的人,我估计人脑肯定很美味,啧啧——”那人尖声说道。脸上露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的确,至少比猴脑好吃多了。”何欣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
“原来你也认识我。”那人说道。
“为什么?你叫什么名字?”何欣又问道。
“猴子。”那人说道。
“你真的吃了一个人的脑子?”那人接着问道。
“这一定是被吃了脑子的人告诉你的。”何欣说道。
“哦?”
“我几乎连肉都不吃。”何欣又说道。
“我知道不是你,而是你——胸前的那块玉!”那人说到这里,双眼移到他的胸前,在牢房外昏暗的灯火下,闪着贪婪的光。
“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起来什么也知道。”何欣看着他的眼睛,吓得一哆嗦,连话音都颤抖了起来。
“因为我们有一个什么也知道的人。”那人看着他,裂开嘴来,猴脸上忽然神秘的一笑。
何欣并没有再答话。
这个一直在冷笑的猴子,让他心里的恐惧在一点点地增长。
猴子看着他,声音突然变得低了下来——“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那块玉?”
猴子轻声细语地说着,诡异的低语让人不寒而栗。
“绝对不行!”何欣几乎是脱口而出。
“如果我非要看一看呢?”那人阴恻恻地说着,左手已经伸了出来。
何欣惊骇的发现,他的手指是如此的枯瘦,如同死人的指骨一般,一节又一节——
“最后问你一次,我到底能不能看?”那人问道。
“绝对不行!”
何欣明确的拒绝了他,就和当时拒绝那个无头的人一样的坚决。
那人听罢,突然桀桀地笑了起来,恐怖的尖笑声在黑夜的大牢中肆无忌惮的流窜。
然后他的左手陡然探出,像一排锋利的匕首,对着何欣的胸前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