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半晌时分,姚仁龙的车停在了小爷店前,姚仁龙一本正经地走进了店里。
经过昨晚和姚健的谈话,小爷对原本没有多少好感的姚仁龙更多了一份仇视,仿佛眼前站着的就是一具满脸淫笑、口水横流,******的行尸走肉。不过,小爷毕竟是有过见识的。只要是钱就好,至于这钱是不是沾着贪婪的鲜血、肮脏的**他何苦去考究呢——他睡人家的姑娘管自己什么事?
“姚老板,你这行色匆匆的样子,是要——”小爷挂起一脸媚笑问道。
“老哥,有件事得烦你帮帮忙。我们公司缺少一个财务管理人员,这县城里吗,倒是不少,可谁都不愿到这偏僻地方来受苦——你就近帮我物色一个,要求不高——老实本分,吃苦耐劳的年轻女性都可以,待遇吗——一个月四千,绝对优厚。你熟悉这里的情况,就当帮我这个忙了。当然,要是老哥您有什么亲戚朋友,我绝对优先考虑,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姚老板火急火燎地一口气说完,夹着包就要离开,到门口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向小爷交代:“一定得会电脑操作啊。这是我的名片,有信息麻烦您给回个话。”姚老板说完也不待小爷答复什么就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小爷从窗户看着姚仁龙的车离去,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样厌恶人家,他想这富人也是不容易的,成年累月开着车匆匆地赶到这地那地的,哪有庄稼人的半点清闲。至于玩弄女人,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此时此刻,紧接着这些一闪而过的念头,他盘算起了姚仁龙交代的事。小爷脑海中迅疾地闪现着镇子上闲散在家的年轻女性形象,经这样一整理,顿时一嘟噜冒出近二十个模样来,可一转念,他又想起姚仁龙临出门时丢下的那句话,刚刚满脑子的人影立刻都不见了踪影。“会电脑的,电脑——真是一个苛刻的条件啊——会电脑的倒是有,都没在家里闲着,在家里闲着的甚至连电脑都没有摸过——”小爷犯难了。左思右想好半天也没想出个目标人物来,他甚至干脆想着怎样回复姚仁龙,“人家会电脑,会等在家里给你姚老板当什么财务人员啊?笑话。”可转念一想:“不能啊,我小爷什么人物?人家来找你那是信得过你,这事要是办不妥,不仅有愧于他人对自己的信任,还会让人怀疑我的权威地位。再说,姚老板什么人啊,人家说了就近找个人就是图个方便,那大城市里失业的、待业的、专业的、业余的一抓一大把,人家就是图个方便——”
就在小爷冥思苦想的时候,女儿红艳从他面前闪过。小爷一拍脑门:“对呀!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这红艳自打被他二伯从省城送回,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是整天躺在床上摆弄手机上网,就是在镜子前浓妆艳抹一番出外寻开心。对此,小爷老两口也是满腹的牢骚,可说轻了,都不晓得闺女塞着耳机的耳朵有没有听见,说重了,就得强压心中越烧越旺的怒火忍受一整天摔碟子拍门的声响。小爷也想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可他在小镇上百试不爽的那些嘴皮功夫在自己闺女这里一点不管用,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每次只丢给小爷一句“哎呀呀,老掉牙了,烦死了”。有时候小爷也真来气,连质问带指责:“你说你到底干了啥?在老二家干得好端端的,怎么被送回来了?网恋,你说说这网恋管吃还是管喝?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玩手机,玩手机能玩出个好婆家吗?”可这样说过两次小爷就再也不敢说了,因为这样的质问不但得不到任何答复,反而导致了直接的经济损失:一次闺女顺手抓起小爷擦得铮亮的政府颁发的“道德先进”奖杯摔了个稀巴烂——小爷那个心痛啊——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捧奖杯残骸差点失声痛哭;一次闺女摔自个手机,不说手机惨遭粉碎性解体,单是地面瓷砖,硬生生掉了一块——小爷那个心痛啊——他满屋子捡拾碎片,用一双颤抖的手又拼又凑,就差叫声亲娘。更令小爷恐怖的是,红艳每次摔完东西就直挺挺立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架势仿佛初生的婴儿哭得没心没肺,仿佛失去亲娘的孩子哭得无依无靠;那声音在小爷看来简直就是惨绝人寰,痛彻天地。每次哭声响起,小爷慌了,早顾不得什么奖杯、手机,忙不迭地地又是关门又是关窗——怎么说,小爷也是小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声音从自家院落传出去,那是比割他肉剜他心还要命的事。
小爷对闺女红艳毫无办法。他也不得不寻思着,女大当嫁啊,按说就红艳这长相、身段,就是走在“T”型台上,也毫不逊色,小爷对此相当地自豪,走在街上昂首挺胸,每当听到别人赞许他的闺女长相漂亮时更是笑得毫不避讳,仿佛红艳是他匠心独具、精雕细刻的工艺品一般。就凭这,小爷对红艳的婚事是有几分自信的。只是有一个问题,每次想起都让小爷唏嘘好一阵,哎,膝下没有继承香火的儿子成了小爷根治不去的心病。
眼下,红艳整日里无所事事,老两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么大一个姑娘,供在家里不消说,整天招摇过市也不是个办法啊。让女儿去工地做事,无疑是一举两得的事。可——小爷有点莫名的不安,使得他举棋不定。
按姚健的说法,这姚仁龙可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狼啊,把闺女送去他手下当差,岂不就是与狼共舞?岂不就是拿着肉去喂狼么?更何况,面对红艳,连狗也会变成狼。
该如何是好呢?小爷茫然中一抬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看着自己斑白的两鬓,满脸的褶子,小爷忽地一振:“对呀,这姚仁龙不也五十多岁了么,就算有心,有哪个瞎了眼的姑娘会心甘情愿任他糟蹋?就算有钱,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愿意跟一个老鬼上床吧?更何况我家红艳,就姚仁龙那样,说他是癞蛤蟆都高看他了。再说,又不是远走他乡,就在我眼皮底下,你姚仁龙有多大能耐,还敢乱来?就这么定了。”
想到这,小爷如释重负,起身舒活舒活筋骨,禁不住哼起了小曲。他越思越想越得意:幸亏我这脑瓜子好使,分析问题想得深、看得远,换做旁人,谁能有我这般见识?“近水哟楼台哟先得月啊,得儿隆咚呛咚,得儿隆咚呛——”小爷按捺不住兴奋哼了起来。
小爷拨通了姚仁龙的电话,不待小爷说啥,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姚仁龙熟悉的声音。
“哎呀,老哥,这么快就办妥了,我就说你老哥办事,那是绝对靠谱啊。怎么说你也是这镇上说一不二的人物不?就没有你搞不定的事啊。兄弟我佩服、佩服啊。”
“哦——哦——姚老板,你看——你说——我闺女红艳中不中?”这小爷半辈子就凭一张嘴混吃混喝,说话做事雷厉风行,这会的结巴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觉得自己有点任人唯亲的嫌疑。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急得小爷又是看看话筒又是“喂、喂”地叫着。
“老哥,这——恐怕不太好吧。”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姚仁龙的声音。
“不中?这是为啥?你不是说优先考虑我的亲戚朋友吗?”这回答远远出乎小爷预料。
“老哥,你别急。我是说你的亲戚朋友可以优先考虑,可没说你女儿啊。你闺女——老哥,你容我再考虑考虑吧。我正忙,就挂了啊。”
“喂——喂——姚老板——”小爷坐不住了,冲着电话连声呼唤,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放下电话,小爷满心里都不是滋味,原本自己愿不愿意帮忙的事情转瞬变成了人家乐不乐意接受的事情,原本一个施舍者瞬息变成了行乞者,个中滋味怕是连饱经岁月沧桑的小爷也少有体味的。可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为什么红艳就得额外考虑考虑呢?小爷越想越想不明白,“不行,我得问个明白。”小爷又拨通了姚老板的电话。这回他不等姚老板开口自己先发问了:“姚老板,我家闺女那点不合你的要求啊?丫头灵气得很,你看是不是让她试试,至于待遇么,正常就行,优厚不优厚我跟你也没啥计较的,你看行不行?”
“老哥,你见外了。我呀,就是怕你家姑娘受不了工地上这份苦,怕委屈到她,不好给您老哥交差。你家千金要来,我是列队欢迎啊。您啊,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咱邻里邻居,熟人熟面的,弄不好谁脸上都挂不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要不,你和你家姑娘商量商量?”
“商量个啥?有啥商量的。就这么定了。”姚仁龙一席话把小爷刚刚聚集心头的疑虑都驱散了,他像是吃了舒心提神的良药,乐乐呵呵地说,“您看她啥时间向您报到?”
“既然这样,嗯——就今天吧,正好我要去县城办事,你女儿还得在公司培训两天,熟悉熟悉业务,顺路,我带她去。”
“县城?培训?那得住那儿吗?”一提到闺女要去几十公里外的县城,还不是一时半会,小爷不仅又嘀咕起来。
“你看你这老爷子,那么大一个姑娘了,还操什么闲心?难不成你还不打算嫁人了——嗯——这样吧,要是您老不放心,就让她明天赶早坐公交车来县城吧。”姚老板稍稍停顿后说,“只是,明天——我在外地,她一个人来这也不好办啊?我算算我这些天的行程——今晚坐火车,明后两天去外地——哎,顾不过来啊。要不明天我派个工人和你闺女一起去吧。”
“不麻烦,不麻烦。那就今天吧,有劳姚老板了。”小爷忙说,其实,就在姚仁龙盘算行程的时刻,小爷的脑子早已在高速运转中得出了结论:今晚坐火车,明后两天在外地——嘿嘿,够忙!忙就好,你忙你的去吧,等你从外地回来我家红艳也就培训完了,这两天只要不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等回到这里,一切就全在我的掌控中了。
“那好,你让她准备一下,我们午饭后出发。”
“好,好,好。”
小爷神采奕奕地奔向闺女房间,隔着老远就嚷嚷:“艳艳、艳艳,快点收拾一下,待会姚老板要来接你去县城。我可给你找了份美差啊。”说完又奔向老伴屋里,兴高采烈地把给红艳找工作的事给老伴讲了,当然,平素里惯于添油加醋的小爷这次是删繁就简,似乎这一个电话的事还是他给足了姚老板面子。
午饭后,姚仁龙的车停在了小爷店铺门口,一个劲地摁喇叭。老两口急急忙忙提着红艳收拾好的旅行包送红艳上车。
姚仁龙坐在驾驶位上,一个劲地催促。小爷走过来隔着车窗对姚仁龙说道:“听姚总说您是他爸,还说替他相过亲——要是我家闺女有什么不点不到的地方,您只管批评,毕竟——您是长辈。”
“唔。”姚仁龙支吾一声就关上了车窗。
望着风驰而去的汽车,小爷脸上泛起一丝狡黠的笑。他更加佩服自己的老谋深算,别看寥寥几句话,小爷可是用尽了心思。他在提醒告诫姚仁龙,他相信人毕竟是有廉耻,有自知之明的。小爷老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小爷听:“闺女看上去咋一点反应没有,你说她是乐意不乐意呢?”
“就她那脾气,这就对了。要是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小爷边往回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