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小敏下班回来了。看到我的表情异常,她当即惊呼:
“怎么啦?怎么啦?……”
我默视着她,没吱声。她慌忙拉住我,要回屋里,询问事由。看着她满脸的着急,又清楚不易让她多虑,于是我点个头,情不自禁地开口了——只是我还要她站在树荫下,叹口气,轻轻地说明了不幸的遭遇。
关于汽车站这个“狗欺人”的逆境,爱人已是熟悉的,所以她也未断无奈地摇首。然而,她最后还是温柔地拍着我的胸膛,劝说:
“别伤心!‘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离开单位,也许是一份解脱呢。”
我倒也知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这句古训,却仍接受不了爱人的“解脱”之观。我觉得,年轻人总不能闲在家中吧?何况虽然有了家,但房子并不是自己的,而且被迫休假,又丢了前途!小敏的劝说或者在理,可纵观如此家、业,其实难属正常生活;尤其自己毕竟是有妻有子之人,总要对家庭付出一份责任。
——我说她劝,话儿很快讲完了,事情也清楚了,我才陪小敏回到屋里。孩儿和他表姐尚不知情,见到我俩,都很高兴,但我又不由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顾虑起将来……
下午,小敏自己上班去了,而我仍躺在床上。不过,蕊蕊虽然满脸怒气,但没吱声,为了不影响我休息,就带着弟弟出门玩去了。我明白,爱人已经私下与她叙述了我的遭遇。
这次所谓的病假,虽然不是我的第一次,但仍一夜难眠;第二天早晨,爱人和侄女多次喊我:
“吃饭了!”
“姑父,吃饭了!”
“唵!唵!……”
我都只是咕哝几下,毫无精神。直到孩儿蹦跳到床前,拉起我的手儿,说:
“呀,爸爸,吃饭啦!”
“唵!”
我才无奈地翻身,起了床。然而,我还是没有胃口的,所以我随便吃点馍、喝些稀饭,又回到床上。
我的情绪也影响了他们,因而这顿早餐很快就收下了碗筷。爱人对侄女说:
“早晨空气好,你带弟弟出去玩玩吧!别走远,注意安全!”
“好好……老姑,”她一边回答,一边拉起孩儿,转首向我,“姑父,您在家也别多想了。”
“嗯,你们就去玩玩吧!”
我侧起身子,望着她。小敏提醒道:
“天热了,你们早点回来!”
“行,您放心!”
于是,他俩一道出门了。小敏坐到我的身边,手抚我头,温柔地说:
“单位的事,别气它了!我相信,以后会有贵人帮助你的……”
“我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再拖沓到什么时候啊?”我打断她的话儿,“人生一场,还有多长!”
“你其实刚过三十,年龄并不算大,学有所用莫过迟早而已,别急!”
“有一个成语‘三十而立’,但我自觉都难能正常生活,尽受欺负,还讲什么呢?”
她抚摸几下我的头发,叹口气,才开口:
“唉,都怨你命运不好,上面竟压着那类坏家伙,不过,你还没到走投无路!而且你还有那么多校友,他们的能力不会低的,又受过高等教育、素质也高,如果知情,我想,都会传来慰藉。”
——提到同学,我更觉羞愧,因为我竟这么“差”!自然的,我开始摇头,沉默一会儿,才说出心里话:
“同学!我这样子咋还好意识见同学?”
“哎,你们同学来往的是感情,又不是利益啊?”
她立即发问。当然,我也知道爱人的观点是对的,但自己仍是自卑的,所以我已皱眉,无话回答。
爱人的手儿轻抚起我的眉头,声音开始转急:
“啊,不说,我还不知道,你千万不能那样想!同窗之情是最纯洁的,我们同学相见都是高兴,所以你不能丢掉同学的来往!”
“嗯!我也不算丢掉同学的来往,”我看她着急,便宽解道,“我只是没有主动与同学联系,每次遇到他们,我还是赶紧迎上去的!”
“这样还行,不过,你最好转变一下生活方向——忘掉单位,多联系同学,不就多了快乐吗?”
思想痛苦只应埋在自己心里,于是我坐起、点头,说:
“好吧,就这样了。你早点上班吧!”
“嗯,那你在家安心休息,别去哪了!”小敏又满意地扶我躺下。
“我不去哪了,你早点回来!”
“我早回来,哦!”
爱人也走了,陋室里就我一人。我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但是竟心潮澎湃,脑海里不断地涌现着同事和同学……相对他们的丑俊,一悲一喜,我虽已平躺在床上,却不能安心“病假工资低而自己又闲在家里”。难受了很长时间,我翻身几次,亦脱不开忧愁的困扰。
于是,我伤心地起床,喝口茶,望望门外。朝阳已经红亮在天上,仿佛一只大眼睛般,正观察着世态炎凉。我不由地皱眉苍天,前进几步,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外面的光明逐渐的畅快些我的心情,怡然之中我不愿再回屋,只想到单位与韩站长商量再上班,于是我锁上门,骑起自行车,迅速地赶往汽车站。
自行车在老路上已经变快,我的情绪也急了——不断地盼望着韩站长有一份怜恤之心,我能商量成功。
一路顺利,很快的,我大喘一口气,迈入了汽车站大门,简单地与门口、停车场的同事们点个头,便将车子停进车棚,直接登上办公楼。很高兴,韩站长办公室的门儿正开着。我又疾行几步,走到门前。
韩站长正独坐于办公椅上,面朝窗外,好像在思索什么。——看他也在注视着朝阳的光明,我倏然感到一份希望!不过,我还是慢下步子,先喊一声:
“韩站长!”
等他慢慢转过头,脸色没拒绝,我才进入屋里。轻轻地走到办公桌前,我看他依旧没说、没问,便又先做起解释:
“韩站长,您昨天讲的那个病假,我回去考虑了一下,不过,我还是想上班!您看,可能免掉那个病假?”
他讨厌地觑我一眼,脸色立即“冷”了,说:
“还能不知道这是我与书记都商量过的?你也同意了……怎么还这样改来改去的?”
——他突然改变的态度正像我未断的印象。还说什么呢?……可我也不愿无聊在家!忧闷了一会儿,我想惟有再将自己的情况讲明,让他自觉不妥,就仔细解释:
“韩站长,您知道的,我已经几年没吃药,没犯病了;上班时,身体一直都是好好的……”
“你脑子就有问题,自己不知道,不然,也不会与同事闹架了。别乱讲了!”
他打断了我的话,声音仿佛和气些了。但是,我明白他还是萝卜心肠——好像关心我,其实排挤我——外红内白!于是,我忍不住继续发出了恳求:
“我虽然发表过一些作品,但并没条件到报刊杂志社;而且我才三十来岁,一点不愿闲着,所以,还是请别让我休假吧!”
“怎么搞的?”韩站长眉头一扬,“没过一天,你竟改变思想,我就不能任由你的性子乱来——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我一听,很惊诧!请假并不是我的愿望,虽然同意,但心里也是无奈的,我相信他是明白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