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方伟风意外的来到我的办公室前,对我说:
“喂,韩站长叫你到他办公室一下。”
“那,请问什么事?”我诧异地望着他。
他随便的摆个手,回答:
“不知道,你快去!”
我慌忙走出办公室,忐忑地跟着他前往办公楼。我们一起经过停车场,攀完了台阶,他便转回自己二楼的办公室了。通道的尽头,韩站长的办公室尽管开着门,但屋里啥也不见,因为他的办公桌虽然方向对门,却过偏于里。于是,我疾走几步,进入门内。办公室中就韩站长一人,他正斜靠在办公椅上,独自抽着香烟……外面正在早晨,也是晴天,但我却忽觉室内压抑!不过,我没停顿,依然快行到他的办公桌之前,轻声而问:
“韩站长,请问什么事?”
“哦,你那个病……你就再休个病假!”
他斜视我一眼。呀!我怎么又要病假?我猛地想到在上次复印之事中他对我的叱咤“……不说,马上也要处理,……回去好好等着!”
——现在竟然等到时候了!我虽然明白休假原因其实是由于“复印”之事,但他没提,我也就不讲王洋友了,只是觉得这样处理失去了公平,而且我前几天才刚接到总公司优秀通讯员“荣誉证书”!因此,我仍不由地皱眉,便依着他的理由,急语解释:
“我这几年都没犯病了!韩站长,您知道我上班时一直身体好好的,所以我即使有病也不影响工作。我不想休假。”
“林泽祥,你搞的那个宣传工作也不适合我们汽车站,所以我希望你还是到报刊杂志社去发展,好些!”他突然显得关心起我。
“韩站长,谢谢您!”我笑言感激,但是自知进不了报刊杂志社,所以面对未来的困难,又说:
“我还是不想休假。我哪有条件到那些部门?我就想在这里学有所用……就行了!而且,我也是交通大学毕业的。”
“你看,我们汽车站的生产管理都不差,所以你也就别在这里浪费自己的专业知识了,还是出去想办法搞文艺工作吧!”
我知道自己单位的生产效益与别的汽车站相比并不算好,所以若和他因此讲究,自然无用了,而且病假的真实原因,已经不言自明。但是,回想上次病假两年,若不争执,仍难上班。——这次可会又因时间太长,最后再出矛盾、互相生气,我赶紧多问一句:
“唔,韩站长,请问我病假多久?”
“你就先病假一段时间呗。”
我感觉,他的这一模糊回答,似乎也算好的,因为我若想要上班,他就不能说出何站长那些“假期未满”的压制手下之话了。所以,我的心情比上次站在何站长面前平静些了,就点头回答:
“好,韩站长,我病假一段时间。”
“那,就这样呗。”
他的声音已经漾起了和气,但我明白那是他满意了我的顺服,所以我未觉温暖。思想他毕竟是自己的领导,虽然我心中抱怨他在无理护着王狗子,但没说不满之话,就无奈地离开了。我踽踽独行,回到办公室。痛定思痛,我开始整理办公桌,打点行囊。
“小林,你这干吗?”小余奇怪地问。
“喔,……”
我迟疑一下,为了不再叙述不快,便谎话应付:
“到总公司办个事。”
在非难的忙碌中,自己抽屉里的一本藏书《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特别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我实在想不通人之缺德至矣,乞求书本上能有个说法。于是,我急忙翻开书儿。哎哟,我着实一惊——原来在书内的狗照片上,很有几条与韩站长豢养的那窝走狗们相似,尤其王狗子的皮脸最醒目为稀。可想而知,它们都为韩站长的颜面上增添了世界之最的荣光,并且这些绝非“人所能及”也!
了解了这个非常的知识,我很自责。因为,这本书我在大学校园内就已经读过了,可是竟至踏上社会多年才认识这一小节。当然,这一难得的增知机会,亦使我有幸多认识了一种“人”;同时,我更清楚了还是尽早离开单位为好,虽然此举愈加滋长了韩站长和王狗子他们的恶性,但总得忍受人家势力大、欲炫威的现实——
再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于是,我决定服从了命令,不言不语地离开了岗位。
再次无奈地经过旅游科门前,转头一瞥办公室内大墙上挂着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地图,想到自己各地的同学们,心中油然生出一份安慰;然而,看见其下的复印机却不能正常工作,我当即心潮起伏,再次悲多喜少自己在汽车站里多年未断的坎坷,便迅速将自行车推出单位大门,跨上它,赶往家中。
还是这段穷途,也知道自己已经断开了身后的困厄,然而离汽车站越远,我却忧心越重了。但是,我一直都没回头,只是迈入郊外的沙石小道后,虽在前往家中,自行车则逐渐的慢了……
没到大门前,孩儿已经远远地从院子里传出欢呼:
“爸爸,嘻!”
“哦!……”
我轻轻地摆手,心情并不是像他那样高兴的。孩儿又蹦跳几下,要迎出来,但他表姐立即伸手拦住,说:
“外面热!外面热!别出去!”
“嗯!嗯!……”
他虽然未得出院,不过,还是美滋滋的。——孩儿的笑脸竟然减轻了我的忧心,我便迅速将车子靠到墙边,跨过去,将他抱起上了楼。爱人还没下班回家。孩儿的表姐顿觉异常,问道:
“今天您怎么回来这么早?姑父!”
“啊?爸爸!……”孩儿也奇怪地望着我。
“哦,我有点事,”我看着他俩惊诧的眼神,知道不易多说,“你俩继续玩吧!我有点累了。”
于是,我丢开他俩,痛苦地躺在床上,凝视着老旧的木梁,回想着人性从校园至单位的差距。然而,他俩仍不时的欢快着笑声。于是,我转过头,看着他俩有助有乐的玩耍,禁不住亲情感慨之中,韩站长和王狗子他们的形象开始浮现在我的眼前……惨祸又伤心,我无奈地闭上眼睛。难受了一会儿,我拿过桌边的《唐诗三百首》,翻读起古诗,聊以***但令我难以置信的是,自己今日的遭遇,在千年之前大诗圣杜甫于《天末怀李白》中就已有告白:
文章憎命达,
魑魅喜人过。
看着杜大诗圣曾对社会“黑暗”的谴责,我眼前再次浮现的不仅是韩站长、王狗子他们,而且还亮起了大诗仙李白的形象。因此,我亦特别喜怒了!——喜的是有幸离开了韩站长和王狗子这类魑魅,怒的是难以忍受曾经恶官当道、排挤李大诗仙的丑闻竟会重演在我的面前。思想至此,我的心情更加难以平衡了!因为李白一生的坎坷漂泊,在中国可谓无人不知,但大诗仙毕竟能够提笔“挥斥幽愤”,而我的文学水平还不算高,并且依照杜大诗圣的教诲“文章憎命达”(文章好像憎恶人命运亨通),那么自己只能前途曲折,所以若再努力学习,提高写作能力,竟适得其反矣!
我忧郁地丢下书,走出这间在郊外租住的相对价低的小屋。正是烈日当头,门前有一棵梧桐树,我快跳几步靠到树下,凄然地独立于绿荫之中,昂首四周,只觉枝杈压头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