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大队卫生所远近闻名,十里八村的老百姓都喜欢到这里看病,因为这里有个医学专科学校毕业的医生——张海莉。张海莉的父亲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团长,解放前去了台湾。由于成份高,她的母亲曾被关在牛棚五个月,还戴着“高帽子”游过街。
一九七三年,河水县天花肆虐,月亮公社是重灾区之一,一年死了六十多个人,几乎每个村子都因天花死过人。死人之后,架起一堆干柴,把死人背面朝下,焚尸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得了天花,广大的贫下中农们暂时忘记了阶级斗争。张海莉主动申请随省医疗队来到重灾区之一的河水县月亮公社,半年之后,天花疫情稳定,医疗队的大多数人开始陆续撤离。
此时,张海莉向组织提出申请留在这里,主动服务农村。
李银宝听说了这事,用舍弃一台脱粒机的代价把张海莉争取到了清水河大队。
这一留就是三年,在这里,张海莉治好了不少乡亲的病,大恩之下,她成了乡亲们最亲近的人。
那天晚上,四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天寒地冻的,性命堪忧。幸得霍二婶在雪地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四妹,霍二叔叫几个人找了块门板,拿了被褥,准备把四妹抬回来。
李石满听说这事,开着大队的拖拉机迎到半路,将四妹送到大队卫生所。
被半夜叫醒的张海莉见了这样的场景,气得直跺脚。也幸好有张海莉这样的医生,才使四妹和冻得发紫的孩子保住了性命。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心肺复苏对于一般的乡村医生来说,那是听都没听过的事儿。
霍奶奶哭着走到卫生所,随后的两天一直陪着四妹,不时的拉着四妹的手,嘴里反复念叨着“我这可怜的孙女!造的什么孽呀!”。
给四妹做完心肺复苏,打上针,张海莉对众人说道:“你们做的什么事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幸好发现的不算迟,如果再迟几个小时,恐怕大人孩子都没了。”
两天后的早晨,四妹终于醒了,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丝,眼睛有些突兀,看着十分怕人,她感觉自己的手和脚都不听使唤了,想动动不了,全身没力气。
四妹挣扎着问了一句“我的孩子呢?”
霍奶奶用极其温和的语气说道:“孙女,我重孙女在打针呢!”
“我的孩子怎么了”四妹焦急地追问,这时张海莉医生进来了,她说:“孩子心跳不规律,还在发烧,一直退不下来”,张海莉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这姑娘也太倔强了,你自己不要命,难道要把这孩子给冻死,人家坐月子头月里一丝风都不敢吹,你倒好,刚刚生完孩子顶着风雪往外跑,这下好了,大人落下一身的病,孩子也跟着受大罪。”
经过这件事,霍大叔也冷静了下来,不再说什么了。还是那个土坯小院,老霍家开始沉寂了下来,霍大叔、霍大婶在一起商量着,“随事情吧!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不活了”。
李石满则忙着前后张罗,帮着张海莉到月亮公社卫生院领取需要的药品,还专门去了一趟河水县城,给孩子买衣服、麦乳精等东西。
李石满将拿回来的药品和买来的东西送到清水河卫生所,转身便离开,没有抱怨,也没有多余话。
霍奶奶为李石满的行为所感动,感叹道,“石满这孩子,真有心、真实诚”。
到了傍晚,张海莉把孩子抱到四妹身边,说道:“孩子的烧退了,你先给她喂口奶吧。”
四妹从病床上爬起来,跪倒在张海莉面前,说:“张医生,谢谢你救了我们娘俩儿的命,你是我霍四妹一辈子的大恩人!”
张海莉赶忙拉起四妹,“四妹,孩子和你都平安就好,你们娘俩儿受罪了,以后凡事要往宽处想,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不是!”四妹不住地点着头。
张海莉接着说道:“也不单单是我,你看霍奶奶、霍二叔一家、石满、你爹你妈,很多人都在帮你,没有谁希望你死。所以四妹你该带着孩子好好的活下去,不然对不起大家”。
听了张海莉的话,四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睛湿润了。
张海莉接着说:“这么着吧,如果你愿意,等你出了月子,你来我这,我这刚好缺个人手,行不?”
听了这话,霍奶奶急忙凑过来,紧紧的攥着着张海莉的手,干瘪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张医生,谢谢!谢谢!这孩子命苦,她咋个不愿意呢,她一百个愿意,你这是给了她和这孩子一条活路啊!”
“那就这样吧,大队李书记那儿,我去说,到时候你就过来,我慢慢教你,你以前上过几天夜校,学起来会快些。”张海莉说完,四妹感激地点点头。
“这孩子取名字了吗?”张海莉问。
“还没呢?”四妹说。
“张医生,这、这孩子没个爹,您给取个名字吧?”霍奶奶说道。
“这哪行啊!”张海莉说。
“你是孩子的救命恩人,有什么不行的,你不会是看不起我们农村人吧!”霍奶奶补充到。
“哪会、哪会”张海莉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们清水河靠着思念山,思念山养育了咱们清水河畔的百姓,这孩子就叫思念吧?”
“嗯,就叫霍思念”四妹接着话茬说。
就在四妹在卫生所治病的这几天,去县城开会的大队会计杨锁坤给霍大叔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刘远东本不是下派的知青,他是因为失手把某领导的儿子眼睛打瞎了一只,为逃避法律追究才跑到清水河来的。刘远东这次回去,因为他的家人找到证人,能证明刘远东有见义勇为的情节,但最终刘远东还是被判了刑,具体是多长时间还不知道。
这个消息,对于清水河人来说是新闻,对于四妹来说,确是早已经知道的事了。
霍奶奶将消息告诉还在卫生所打吊瓶的四妹,四妹平淡地接受了,但对于自己的未来,四妹却更加迷茫了。
或许清水河的所有人都在为四妹和思念的未来担忧,唯独有个人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