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秋月白脑袋里还是混混沌沌的。
朦胧的世界缺乏标志物,不可名状的虚无就这样包裹着白的意识,如果是在这样失去时间、空间的世界,没有身体也没有五感六识,恐怕呆不了多久就要疯掉,还好秋月白的意识被那个自说自话的辅助系统暂时冻结了,感受不到这一切,自然没有心理崩溃的风险。
这样的世界持续了不知许久,终于某个契机改变了这一切,白的精神在不知名的存在干涉之下,逐渐恢复生机,随着意识苏醒,世界渐渐显示光芒,那光辉点点放大的同时,秋月白也逐渐找回了身为人的知觉。
她首先找回的,是呼吸之间腑脏的周期律动;其次,则是一声声充满喜悦的呼唤:
“小白……小白……”
睁开眼之前,某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酝酿起来,然后,瞬间完成发酵。
映入眼帘的是谢娜的上半张脸。
之所以是上半张脸的原因是,谢娜正一手扶着白的后脑,一手绕过她的腰,维持着彼此额头紧贴的姿势,而这个姿势令人不快的一点就是彼此贴得太近,导致秋月白一苏醒,就能感受到谢娜鼻息划过脸上的热度——
“呀!!!”
秋月白双手下意识一推,力气却好像落在铜墙铁壁,谢娜纹丝未动,自己倒向后摔倒,不过身体失去平衡之前,谢娜双臂一收,将秋月白拉回才收手。
有些尴尬地,白窘迫之下连忙观察起周围,这一看,发现她正坐在一处隔离间角落的硬质床板上,身边侧坐着笑吟吟的谢娜。这里三面封闭,唯一开放的一面还被钢化玻璃严密封死,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两名身穿防化服的守备人员,此刻他们正各自端着一挺自动步枪监视这里,秋月白视线划过这两人,继续观察下去,还发现地面、玻璃幕墙、隔离间外许多角落,还有不少没彻底清洗的可疑暗红色痕迹……
“姐姐,这是哪里……”秋月白心头有点发怵,强忍着不适感问道。
“这里?咱们本地的派出所啊。”谢娜一边说着,转过身对着玻璃幕墙外的警卫做了几个手势,两人见警戒解除,走到一边动手开门。
转过身来,谢娜起身道:“好了,先不要继续呆着啦,先回学校,有好多事情要说呢。来,我背着你。”
“我自己可以走……呀!”
秋月白甫一下地,双脚落地的刹那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发了疟子,脚下虚浮受不得力,旁边谢娜眼疾手快一把搀住白,顺手把她背在背上,向看守点点头道声:“麻烦了”,背起白往外走。
离开这个令人不安的地方,秋月白逮空仔细一感觉,的确她现在全身乏力得有点夸张,不只是控制手脚稍微动作都困难,连呼吸都想省掉——省得累。
与此相反,她的精神头倒是相当好,还隐隐约约觉得周围的陈设物事好像在向自己靠拢。
白一时迷糊,有些想不通的便问谢娜:
“姐,你能力觉醒的时候也是这样全身脱力吗?”
“你问我啊……我能力觉醒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并发症什么的不是因人而异嘛,自从十年前全世界突发异变以来,超能力者都不知道觉醒了多少,还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找到,现在看来你这半年偶尔走神多半就是觉醒代价,还好不太严重。”
秋月白点点头,暗自庆幸的同时不由得心生疑窦——
“序列号005辅助插件已展开,当前总完成度……”
是了,伴随秋月白能力觉醒的还有这个奇怪的系统,现在白稍一集中注意力,就能在脑海里直接和这个系统交流,好比现在,这个辅助系统一声不吭,偶尔像是这样报一声“观测插件展开度95.6%,当前总完成度4.22%”,好像不把这“观测插件”展开就没法运行似的。
而且说到底,为什么秋月白前前后后折腾半年,觉醒之后不光感觉不到自个儿的能力是啥,最后还莫名其妙卷入一起失踪案啊!
刚要开口询问,谢娜抢道:“局子里不好说,现在给你解释一下,有什么疑问问我就好。”
“疑问什么的……”秋月白忍着疲劳回应,心里却打起连珠炮:“我为什么会在那种奇怪地方醒过来啊!地上的血迹明显还没擦干净吧!”看着谢娜明显不傻装傻的笑容,白心里更不对劲了:“又是这个什么都想糊弄过去自己解决的态度……”
想到这里,本想说点什么的白也懒得开口,干脆敷衍:“算啦,等会直接传话给我吧。”打定主意略过这茬,白说完话,干脆趴在谢娜背上另起话题:“呐,姐,不是说我已经觉醒了吗,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超能力到底是什么啊?我醒过来到现在都没有感觉出我的能力,光觉得累了。”
“呃……”谢娜有点为难:“我并不是专业的测试人员啊,只能测大致范围,虽然我是在军队系统实习没错,但我知道的那些测试手段,顶多比书上啊电视上啊之类的稍微详细点,也好,趁着等车,咱们来测测小白的超能力咯~!”说着,谢娜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元钞票叠在手心。
二人走着说着,已经出了派出所来到公交车站,趁等车的功夫,谢娜打算简单测试下秋月白的超能力——用一块钱。
“来,先把意念集中在这里。”谢娜点了点钞票中部,秋月白依言照做,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温度没变,不是热力系……”
谢娜想了想,一手把上面那钱拿起一指高,补充道:“精力集中在这张纸下面试试。”
看着秋月白默不作声集中精力,谢娜等了几秒,估计时机正好,手一松,那张一元纸钞失去外力开始飘落——
但是,在最初的下落阶段,纸片违反重力牵制地在原处悬浮,空中悬浮的状态维持近一秒后,纸张才缓缓加速,下落近一尺半时就如同寻常轻小物事,被地心引力与空气阻力拉扯,随风左右晃荡着贴近地面。
见此情此景,谢娜轻舒一口气:“再往后就不知道了,现在可以确定,小白的能力十之六七是念动力呢。”
“……念动力吗?”
秋月白从地上把钱捡回,摸索着继续用意念“托”住这一块钱,果然纸钱从掌心缓缓升起一横指高度,秋月白见状心里激动,心境不稳的后果反映在能力上就是,纸钱立刻失去念力支持,一下落在掌心。
白看向谢娜,脸上有些尴尬:“姐姐,这样也算是念动力吗?”
“别太好高骛远啦~刚刚觉醒的人怎么可能会像小说电影里的一样,不管什么能力都能把周围百十公里搅得跟核爆现场似的,这可是现实世界,现实~!没有科学有效的训练和开发计划,怎么可能一蹴而就呢。”
谢娜道:“像是念动力,一般从精度入手,最开始先托举羽毛、纸片,然后是抓取面粉、扬尘摆成图案,一般到了这个阶段,就可以把念动力运用在生活中了,像是写字啦,隔空取物啦之类的;如果做到能在显微镜辅助下搬运草履虫的程度,能力精度就基本合格了,‘质’的方面做到极致,‘量’也就自然水涨船高咯。”
看着白显露出为难的神色,谢娜补充道:“当然这个是国家机构从业入门要求,普通人程度的超能力,不锻炼的话,也就是在某个方面多些便利罢了。”
“那,锻炼了会怎么样呢?”秋月白提出疑问。
“这个因人而异,锻炼能力只能保证有所提升,强度方面提升幅度基本不大,倒是应用面可以大幅拓展,好比我吧,最开始只能模糊感应周围人的视线,这几年勤用能力下来,已经可以感应简单情绪变化了,但要说用通讯能力客串尤里催眠活人……那就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能力上限只跟能力种类有关咯?”
“可以这么讲。”
往后几分钟,秋月白又与谢娜闲聊片刻,终于顶不住疲惫,侧倚着谢娜沉沉睡去。
静静看着秋月白的安详睡相,回想秋月白一脸专注地对着钞票用功,谢娜暗自叹气。
一般能力者觉醒后,因为手头生疏的缘故,多半也没法用刚刚觉醒的能力闹出什么大动静,虽说90%的所谓超能力基本都是强度不高的类型,但初步觉醒后只要稍加练习,就能在日常生活中派上用场,而秋月白……
想起那抬升纸片都费劲的样子,谢娜摇摇头沉默不语。
她等着公交的同时回想起这些年,准确来讲,是从她有童年记忆起,也就是十年前,那场波及全世界、不明缘由、不知底细的异变。
就她从内部查到的资料看,第一起有记录的异变发生在耶路撒冷,那位名叫阿萨德的教徒在礼拜后回家路上突然昏厥,醒来后发现,他的全身竟然能随意念生灭白光——此后,世界各地在数月内陆陆续续发现不同异象,频率最高的就是人类觉醒异能的种种离奇事件,其次就是凭空出世的各种超自然现象。直到十年后的现在,各国都拿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这一切,而在一切起始的那一年,还有不少公知、大V、预言家、阴谋论者跳出来,一本正经论述所谓“超能力者威胁论”“世界末日”“外星人入侵”云云,结果现在看来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嘛。
说来也对,这“全球超能”异变现象频率虽高,统计在册的超能力者就占地球人口的12%,相当于每八个人中就有一个觉醒者,但细究到个体,这“超能力”其实寒碜得紧,往往是制造火花、发光、造水这种单一能力,强度就更难以直视了,点烟、探路、解渴一类事情固然轻而易举,但要用这样的“超能力”拯救世界或是毁灭地球……漫画看多了吧。
经过三四年的恐慌、猜疑、解析,各国终于确认这场异变再无后续变动(谢娜:其实是什么都没搞懂吧),面上放下紧张架势,开始统计并安置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超能力者们。
想到这里,谢娜看了一眼倚在肩上昏昏欲睡的秋月白,心里暗叹。
打从七年前起,世界各国基本都完成了超能力者的登记工作,而在其中有不少人的能力是有实用价值的——这些特殊能力者自然会得到特别重视,至于这些特殊人力资源到底用到了什么地方……谢娜看到的文件并没有提及。
至少,在中国,超能力人群的人生轨迹大多一如既往,但某些特殊能力者例外。
比如谢娜本人。
因为通讯能力和年龄原因,她现在还在特勤队挂名实习,但可以预见,过几年转正之后她可没这么多空余时间享受生活,身边这个长不大的义妹到时候也几年见不到一面,虽然很舍不得很可惜,但……
谢娜摊开手掌上下审视,旋即用力一握,眸子里闪烁着的青春活力忽闪忽闪着,把那点兴奋色彩完美掩饰过去。
那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