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谢娜倒是一如既往有说有闹,还跟路幼幼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谢娜,没记错开学你还说过,你俩住校之前是租了间房合住的咯?怎么感觉你照顾小白细心得有点……规格外?”
“具体说呢?”谢娜笑吟吟道。
“感觉不是同龄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看着好像是宠物猫和它的饲主……”说到这里,幼幼停了一下看看谢娜,发现她只是满意着前行,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回应:
“她啊,小时候就迷迷糊糊的,动画里那种萌萝莉见过吧?就是那样超萌超可爱,不会耍脾气不说,才那么一点点大就会同情关心人了,这么可爱的妹子当然要打小照顾啦~”
“这么说,是因为白那边家长工作很忙,你们才从小住一起咯?”
“那可不是‘忙’的程度啊……”谢娜笑得相当微妙,“叔叔阿姨很久之前就参加援非基建了,现在还在赞比亚,估计过个三四年就回来了。”
“这样啊。”路幼幼面上寒暄着,心里暗自腹诽:“把孩子丢下不管什么的,有点不负责任吧……”她刚这么一想,谢娜开口便道:“嘛,说真的,这样或许有点不负责任的意思,但我可是用实际行动证明,小白确实在我的精心照料下茁壮成长了啊!”
“不过,”幼幼把话题一带,“小白今上午看着好像真的不太对哎,那怎么看都不像是发烧感冒,真的不用请个假去看看么?”
“嗯?”谢娜突然转过头,脸上半分玩笑之意都没有。
很诡异地,随着她这么一回头,路幼幼就这么维持着和什么人继续聊天的样,几个呼吸之后她却做出了相反的发言:“的确,小白今上午只是有点不舒服,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吧……”
一直盯着她看的谢娜这才面色如常:“是啊。”
两个人渐行渐远,脚下的黑影也随当头春日缩成一团。一通预备铃响起,校园里也宁静下来,只有楼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
与此同时,校外数里的商业街,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秋月白所居住的城市虽说在中华北方沿海,但到了三四月便偶尔迎来阵阵炽热季风。现在这阵子似乎就如此,一周之前气温还在零上个位数徘徊,几天过去暖风一到,中午温度便突破二十度——在盛夏这样的热度只能说是凉爽宜人,但现在刚刚开春,身上冬装还未褪去的当儿,这热量就叫人难以忍受了。
晌午刚过,商业街这里格局宽阔,采光良好的后果就是一上午的光与热把这里晒得通透,仿佛地上的大理石路面都散发着融融热气。商业街心是个交通便利处,商场、影院、酒吧、歌厅、网吧划开地界,在都市里或显或隐地呼吸生活着;六通的大马路上,车辆彼此无甚障碍地飞驰而去。大伙儿出行都恨不得把自个儿装进车里,这会儿上街的小半数是都市青少年,些许热量自是无法阻止他们挥霍青春;除此之外便是为自身劳碌的社会人,为维持生计而奔走着。
不过,还有一种人是比较喜欢这种天气的。卡车司机们这会儿上工,虽说热,但路上人少车少,车行起来,还能感受和风溜进窗户带来的阵阵凉意。虽说有些困乏,也总比堵在路上百无聊赖蒸桑拿强。
不过,这时的街心似乎迎来一位怪人。
他正站在十字路口等待区,这个人身上披风、礼帽、长靴、手套清一色的黑亮,连唯一没有着装的面部也被一团黑笼罩。被漆黑着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从头到脚黑得好像乌鸦般,默不作声钉在等待区最前列。
等等,讲道理,这样好像刚从cosplay现场收工回家的派头,走到哪里都应该招来行人瞩目才是,但很怪的——周围的行人明明能注意到这个怪人,隐隐站开的架势确实是在给他让出站立的位子,但没人对这身装束投入哪怕一丁点的注意力,连探询、鄙夷、好奇的目光都没有,仿佛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几十秒后红灯转绿,当头那人沉默不语踏出一步,但步速太慢,周围人很快便匆匆将他超越。怪人倒也不急,就这么一步一步徐徐前进,看样子到绿灯变红恰好也能到得对面。
就在这时,路口旁传来一阵巨响。
一众路人闻声向那边看去,只见旁边车道,一辆载货卡车状若疯魔,无视偌大红灯左突右撞着横扫路面,车身边一些体型小点的轿车遭了无妄之灾,有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卷进车轮下绞成一团,有那见机快的干脆弃车逃生。
不知为何,这卡车却越跑越快,此刻,这辆失控的卡车正以五十迈的速度点直冲街心,原本行色匆匆的路人顿时四散逃命,然而这卡车来得又快又急,眼见有个腿脚不够利索的婆婆已经躲不开——
怪人身形一顿。
身后老太情急之下一跤跌在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怪人猛然反身一扑,老人在腿脚一软之际本以为活命无望,不料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怪风,裹挟着她横移丈余远近,她落地定睛一看,空气里凭空冒出一个黑影,径向失控卡车奔去。
那人原地跳起两米,空中转体,以肩脊为轴,肌肉自尾椎节节涨大蠕动彼此排挤,一股劲力上行到后腰、背心、肩内,最终凝于手肘,那人运力在肘借转体之势,恰好在卡车当面的一刹撞碎挡风玻璃挤进驾驶室,进入一看那中年司机已经瘫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便运力一把提起放在一旁,一脚踩下刹车。
原来这天虽说不算太热,但对中老年人可能还是有些难受。这位司机上车前就有些胸闷气短,只想着跑完这趟便要歇歇,没料到半路胸口猛然一通剧痛,身一歪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他心厥前还惦记车空挡滑行,只凭最后一口气挂挡死死踩住刹车,未料到人在生死之际最是容易在细微处犯错,他歪着身子凭一股劲死死用力,不料落在脚下的却是油门,亏这怪人突施援手,不然这卡车八成得撞个尸横遍野了。
怪人停住车,抬手在司机颈、腕、胸三处摸索几下,探知这人八成是突发心梗。他提手握成拳,在后心一轻二重锤上两下。
厢外老太惊魂甫定,见黑影钻进车厢后,卡车便停在路边,周围路人见卡车停下,有些胆大好事的已经壮个胆凑上去,只见正面玻璃破了一个大洞,里面司机瘫在副驾驶座,除此之外并无旁人。
却说街心一侧角落,那黑衣怪人站在那里好整以暇抖着风衣,碎渣抖落干净,转身钻进一条小路。
车祸现场,人来人去着,渐渐地围上一群看客。不过,人群里也冒出几人,那几个行色诡秘的家伙逆流而行,不关心事故后续如何,一路走,一路左右张望。十余秒后,这些人全数融入人海。
却说那黑衣人一路专寻偏僻处,走出几里地折进一处废巷。
约莫半分钟过去,巷子里走进一个矮壮青年。他四下张望,百般感应一无所获,转过身来招呼道:“别藏了!跟丢了!”
一声招呼之后,巷口跟进三个大众脸,三人呈品字上前,当头是个高大壮汉,他一边走来,嘴里叫唤着:“汤普森!你这样贸然动手根本是胡闹!这已经是第六个被你吓跑的目标了!”
这话说得咄咄逼人,矮壮汉子听到一半眉头一扬道:“但这一套确实有效。虽然中国的觉醒者百分之六十四都是这样,胆小怕事拒绝和我们深入接触,但你不能否认这样开门见山更有效率。我们的下线已经发展起来并且忠实可靠,如果是按照那套磨蹭交涉手段,再发展几年都不会有现在的成效!”
“但是,”左边那人反驳道,“玛莱的‘上限’似乎也快到了,现在已经出现不同程度的对抗情绪,这样发展下去很快就要到头,这一点你也无可否认。”
“而且,”右边那人续道,“上层的命令是发展我们的规模,但核心成员的数量本就有限,你这样冒着曝光的风险大肆动手,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质疑你的决定。”
“如果你们的质疑是这方面,我接受。”汤普森面对三人解释起来:“站在你们的立场,这种想法的确无可厚非。你们平时主要负责日常维护和发展工作,对于大层面的消息可能不太注意。实际上,你们应该已经感觉到,这个国度反应速度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快,十年前的工作环境相当轻松,但现在出门都要谨言敛息,特别是七年前起,当年就有了官方调停势力,到现在,我们那些搞小动作的同行基本失联,反倒是抓住‘异常’先机大动手脚的那些人获得成功,这些实例太多我就不浪费时间赘述。”
看当头那男人还想抗辩几句,汤普森在他开口之前便抢白道:“还有两点比争论这种东西更重要:第一,就算周围没有监控设备也不能暴露名字,假名也不行!第二,我们已经停留两分钟,有什么要争辩的也应该离开再说!”
高大壮汉本打算说些什么,一听这话顿时收声。四人转身离去不久,又有几批人追到这里,里外探不到什么便立马散了。
终于过了半小时,小巷归于沉寂,尽头墙对面阴影处一阵抖动,那个黑衣人一步一步缓步登场,看样子他不知用什么方法越过墙壁,又探知了墙对面的一切。眼下他拍了拍身上浮尘,走出角落,迎面是当头融融春阳暖日,那日光带着热量,温暖着怪人精神紧张所积累的疲惫情绪。感受着平淡日常的光明色调,黑衣人嘴角一翘,微微昂着头,礼帽下露出半张带有细细绒毛的年幼面孔。黑衣怪客嘴巴一张,感叹道:
“操,热死爹了。”
与此同时,商业街心车祸现场已停了一辆警车,几个警员正收拾现场。
当中一个中年警员正对着肇事卡车沉默不语。虽然现场伤员——包括肇事司机——已经被紧急送往医院,但根据目击者描述,当卡车停下来时司机却倒在副驾驶座,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疑点。而且……
看着碎掉半边的前挡风玻璃,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街心没有大型遮挡物,卡车更没冲出道路,那玻璃是怎么凭空碎掉一大片的?
正咂摸着这怪事,一旁赶上来另一位警员:“老陈,现在暂定七死四伤,还好受伤的除了肇事司机都是擦伤刮伤,不过我们在那边发现了这些东西,你过来看看,拍完照收好研究研究。”
陈姓警员跟着他走出几步,顺着身边同事指点看去,只见街边马路牙子上多出一地碎玻璃渣。
“不是这没开玩笑吧?难不成,这些玻璃是那车上的?”
陈站在原地打趣着,面对这古怪的车祸现场有点摸不着头绪。他想着想不通,索性不再乱想。
看看监控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