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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在漫漫时间长河微不足道的生命的终结可以熄灭您此刻的怒火,那么就算结束又能如何呢,选王。”
这一刻的山岭巨人忽然显露出来他漫长生命带来的睿智,他平稳的屹立在大地上,站在一个凡世之人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和他的皇帝对峙,煌煌如同日月的眼中的神色像是一位忠实年长的臣子在仰望昏聩的新王,又像是一位长辈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叛逆的后辈,眼中有无奈,有叹息,唯独没有怨恨。
“无论你做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你,因为——爸爸爱你。”
祈烨的脑海中莫名其妙的窜出很奇怪的一句话,这明明是前世网络上一句隐晦的骂人的话,被她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用微冷的语调念了出来,却给她一种奇怪的违和和感动。
她本就是那个昏庸而肆意妄为的君主,她也是那个极端叛逆的孩子,时光倒转,维度偏斜,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带着浓烈酒气的房间,站在碎玻璃碴子中低头面对着同样失望无奈的眼神。
“值得么?”她迷惘的问。
“我相信她,同样也相信你,所以这一些都是值得的。”山岳的回音将她拖回现实。
“相信,我们么。”阳光下的帝君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轻轻微笑,那个微笑云淡风轻。
就算是生存了如此之久的智者,也不会明白她此刻所谓的坚持;或许他的智慧能明白她守护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聪慧如他却无法理解为什么同样聪明的皇帝会看不开;更有可能,他曾经理解过,但是石块曾经尖锐的棱角,昔日的锋芒毕露终于还是被漫漫时光打磨得圆滑可爱。
成年人永远不再明白叛逆孩子的坚持,并不是因为他们终于学到了新的东西,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心底的灼热之血,他们是失去了某些无法挽回的东西,而不是得到了新的东西。
这种变化,叫做成长。却又为什么不可以,叫做:堕落。
这世间一切有灵有魂之物,自温柔的水中诞生,在烈火中得到智慧,在泥土中得到形体和庇护,在风的历练中成长为完整的灵魂。
现如今守护的大地已经不再庇护某些子民,但那些子民从未做错过什么,他们虔诚的供奉他躯体上一颗树木祈求得到庇护,仅仅只是为了好好地活下去。而作为土质元素的表率,群山与森林的守护者,为何却要把杀戮的手伸向他的子民?
若是一定要用冷血换来卑微的生存,那么那位母亲千辛万苦拯救下来的世界还是昔日那个荣耀时代的延续么?
若是这样卑微的苟延残喘,尚不如随着失去的荣耀一同死去。
她慢慢仰起头,稚嫩却威严的容颜上闪烁着柔和的光。
她不再去注视那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因为这位昔日支撑天地的存在已经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她站在更高的地方,就可以发现这位巨人其实和天空还有着无法触及的遥远距离,而这段距离却已经不再是他站直身体抬高双手就可以碰触到的了。
眼前很黑暗,混沌而蒙昧,无穷无尽的黑暗似乎流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柔光,那就是太阳?
恍惚间,她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远古时代的英灵,那是一个多么荣耀的时代啊,没有欺骗和阴谋,没有背叛和抛弃,上古时的诸族共同侍立于世界中心的殿堂,高堂的穹顶代表智慧与真理的火焰熊熊燃烧。先王率领战士在秩序的疆域之外与虚空族裔厮杀纷争,身先士卒,就算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从未畏惧。。。。。。
是什么能让黄金锈蚀,时间么?而足以腐蚀黄金的时间,又该有多么漫长?
还是说,史书其实是假的,是曾经的学者们用文字和虚假的史料一起建立的一个聊以**的乌托邦,那是个欺骗的幻觉,其实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世界?
这个疑问几乎脱口而出,她相信眼前这个从创生之世一直活到现在的智者一定可以解开她的疑惑,他必不会欺骗他的王。即使,彼此都明白,这个答案有可能引起王更深层次的怒火。
他会说,是,然后告诉她这个世界曾经极度的繁荣如同天堂,但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之后,昔日的一切却都已经无法挽回的坠入了腐败的深渊。
或者说:不是?其实一切都只是先人的自欺欺人,既然那位神邸创造出了具有缺点的人类,这个世界也就不可以完美,而她在阅读史书时的某些憧憬也是无比的可笑。
这个答案,真的重要么?
她只好仰起头,将目光投向更高的天空。虽然对于此时的她而言世界一片黑暗,但是来自两个世界的倒影还是在她的眼前一幕幕闪映,属于前世的记忆,属于今生的经历,有的真实的发生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段,有的却是她梦境最深处的狂想。两个世界交织重叠,前生的回忆麻木疲懒,今世的经历鲜艳疼痛。而她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像是处于两个世界的中心,明明距离他们都不算远,可是那距离也一点,都不近。
要我怎样对你,对你们说呢?
满心无奈最终只是化作内心深处的叹息。
难道要说,失去了信仰的你们,对于我而言也失去了存在下去的意义。假如德玛西亚之力不再正义,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盖伦已经死了呢?
若是这个问题放到英雄联盟全世界十几亿玩家当中,得到的几乎是同一个回答,他们定会认为不再正义的盖伦早已死去,若你剑不再闪耀,若你的正义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力量而屈服,那么又为何称你为德玛西亚之力?
但,这里不是英雄联盟,这里是瓦罗兰大陆,这里是一个世界不是一个游戏,这里的存在不依靠信念而是元素基石,这里的每一位英雄都不会只有简简单单几句台词,每一个英雄的一生都是一本厚厚的传记,这里各种各样的势力交错复杂,相互算计,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的敌对又岂止是一句世仇可以解释的清楚的。
其实这曾经的精神寄托之所,早已因充实而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如今的你,已经失去了最初的荣耀和信仰,如今的你,是否冷血,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你算是变了,还是曾经的你早已死去。创始之初四大元素守护者的誓约早已破碎,而大地曾经温言的守护,也已经变质了吧。
这已经,不再是充满温情的守护,而是冷冰冰的丛林法则,弱小和老去的个体需要被淘汰,因为虚弱、腐烂如你,已经不再愿意庇护他们了。
空旷的山谷中回荡着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吹拂着的风,除了风就只剩下沉默,沉默声中,她脚下的一切生命都在等待,等待她的宣判。
于是她开口,声音一如初见般清澈悦耳。
“如此,迎接终焉吧。”
峡谷中又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银白色飞雪,在狂风中它们整齐的盘旋着,既像是优雅的舞者,又像是整齐的军队。它们绕着天空中那个娇小的影子翩翩起舞,随着那位皇帝抬起手,雪花在她的头顶汇聚成巨大的长剑,冰雪的剑刃上银色的烈火熊熊燃烧,倒映在王的瞳子里,像是点燃了什么凝固已久的东西。
平心而论这一剑并不强,它只是胜在足够华丽。
因为她要给这位昔日的守护者一个璀璨的结束。
当审判从天降临到远古石像的身体,这位远古的智者只是抬起头,如同星轨一样的眼中尽是平静。
他因何而平静呢?是因为漫长的生命让他不再那么抗拒死亡,还是做出如此难堪的选择他也和那位万物之母渴望着解脱,亦或者,仅仅只是“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有这样的疑惑,但却并不想知道答案,随着冰雪爆碎成雾气将满山的泥土岩石封冻,那片山脉尽数化作冰川,就连那个关于远古的疑问也随着他的死去而一同被埋葬。
她不再需要答案,因为她毕竟没有生活在那样一个闪亮的时代,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生活在那种时代,她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虚空血脉的秩序皇帝,她也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是濒临终结,她会在成长中见证这个时代被盛大的冰雪埋葬,而当属于她的亡月从地平线上升到至高天,一切会迎来新的开始。
虽然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是这样的讨厌。
就算瓦罗兰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尽管属于她的一切都是为她所不喜的。
但是,她所拥有的,只有这些不是么?
信仰之所以是信仰,因为作为信仰的存在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浊,她仍旧希望自己的时代没有战火和堕落,而那个有关过去的疑问,还是,让它继续神秘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