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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冷风萧瑟。
祈烨捧着一杯温热的奶茶坐在营地后方的一个椅子上,无聊的晃着双腿。
这是盖伦“复活”之后的第四天,伊泽瑞尔呆了三天就走了,而她这几天因为那个烙印隐隐作痛也懒得跑回德玛西亚皇城,干脆跟着大部队慢悠悠的骑马走回去。
她感觉得到这种程度的灾难之力必然不是死个几千几万人的小动静,但是为何又是属于战争之灾,她一直没有太想明白,她原本以为这是某种天灾导致这个世界的存在性被损毁呢。
而且她在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等人。
浅浅的尝了一口自己泡的奶茶,温热的甜味和香气一点点的在嘴里化开,很舒服的感觉,她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拿出了一件衣服披上。
有那么,一点点冷了呢。
“你不冷么?”她含着奶茶含糊不清的问道,“等了半个多时辰了,下来吧。”
树梢上那人微微一怔,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发现了,毕竟如果早就发现了她的所在为什么不叫人来?直到那个看起来真的很小的女孩把目光投向她藏身的所在————好可怕的感知力,她确信自己这次隐匿堪称完美,理论上应该没有破绽。
“你的身上的香水味和我一个朋友的很像,”祈烨收回自己的目光,“我知道你来做什么,我都等你好几天了哦。”
难道有叛徒?卡特琳娜心中一惊。
“周围没有人,我没有恶意,”女孩微微扬起头,望向天空,“我不是德玛西亚人。”
卡特琳娜下意识按住了手上的匕首,手心竟是微微见汗,这个距离真的很致命,这个家伙已经把喉咙露出来了,可是不知是因为刚刚那些话,女孩淡定自若的语气还是自己的预感,她都觉得自己出手机会不大————毕竟暴露的刺客从来都不叫刺客。
“你现在就可以下来,把装着那个家伙尸体的箱子搬走,我用我的名义向你担保里面既没有机关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她已经闭上眼睛,感受到身边一阵微风飘过,“我唯一疑惑的是你能不能带着它离开,毕竟——————”
凉凉的匕首已经抵在她的喉咙上。
“毕竟————很沉,嗯哼?”她睁开眼对着卡特琳娜笑笑,很友善的歪了歪头,“你可以尝一下我泡的奶茶,很好喝的。”
不对劲,她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动手甚至是挣扎一下?她不知道她只要稍微用力她就会被割破喉咙么,她的立场一定是对立的,就算她不是德玛西亚人,能如此淡定的出现在这里也一定是受到允许的德玛西亚阵营的人。
那柄匕首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她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这已经几年未有过了,她为什么要颤抖?这个人已经没有反抗的力量了啊。
整个营地安静了一瞬。
祈烨安静的看着卡特琳娜抓起自己手里那杯奶茶喝了一口————作为刺客的小心谨慎让她绝对没有理由进食来历不明的食物,但是她的某些预感却让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尝试一下这个女孩的好意会很遗憾————被留下来?那么这一杯她喝过的应该就不会下毒之类的吧。
她看到女孩的脸腾地红了。
“那杯————我喝过了啊————沾了我的——”
烨你学坏了啊,哈哈哈~~
夜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你说的!别跑,我要惩罚你。
卡特琳娜才不介意呢,作为刺客她什么样的情况没经历过,她完全能看出女孩的脸红不是装出来的————但其实不是因为卡特琳娜用了她的杯子而是夜毫无节操的一句话,夜居然学会调戏别人了么?虽然本质只是为了逗祈烨开心。
或许她真的没有恶意?嗯,这杯奶茶的味道确实真的,非常不错,绝对是她喝过的味道最好的一杯,热气顺着喉咙滚落腹中但并不是烫的感觉,飞快的驱散了夜晚带来的寒冷,无法形容的香气在嘴里扩散开来,口齿留香。
“那么,为了证明你的诚意,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不行,不能心软,这个女孩毫无反抗之力,而且既然可以驱散这附近的士兵,一定地位很高,带着她才能安全的走出这里。
“啊?好啊~~”女孩轻轻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抵着她的匕首————那根手指很嫩,一点都没有练武之人的老茧,“那么可不可以稍微起来一点?我得站起来。”
那根手指一点力气都没有,卡特琳娜犹豫了一下干脆把匕首放到腿上的鞘里收了起来,反正一会她要搬装尸体的箱子根本腾不出手。
该死!真沉!塞恩将军的身体要比看起来沉得多。
卡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女孩轻轻捧起先前放在桌上那杯奶茶,小小的抿了一口,顿时露出幸福的表情————如果这也是装的,那么她认栽。
啊~好佩服我自己能泡出这么好喝的东西。
“那个,是我吩咐盖伦他用花梨木棺木的,毕竟塞恩将军生前也是一位大将,就算和德玛西亚立场对立,必要的尊重也是要的,”女孩看着她吃力的样子忽然吐出一句话让卡特琳娜险些把匕首甩她脸上,“那么,其实我可以喊人帮你搬的。”
当她是白痴么?这么拙劣的手段当她看不出来?现在才想叫人,晚了。
“不用,你乖乖过来站我旁边。”卡特琳娜的语气有些无力,“不许离开我附近一米,不然我会直接把匕首刺近你身体里。”
女孩乖乖的跑过来,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抱住她的胳膊————不应该害怕她么?这个找安全感的姿势是什么意思啊?
淡淡的茶香混合着另外一种香气飘了过来,卡特琳娜几乎是本能的脸色一变,立刻屏住呼吸把箱子放下,看到女孩一脸茫然————这一次是真的很茫然————她愣了愣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于是她在女孩疑惑的目光中凑了过去,凑到她脖子附近轻轻翕动了一下鼻子。
不是毒药,就是她身上的香味,自己想太多了。
祈烨这一次是真的瞬间脸红了。
烨,你被一个同性调戏了,哈哈哈~~~夜狂笑出声。
祈烨几乎可以想象到夜捶地面的画面。
“快走!”卡特琳娜看到祈烨走神不由得低喝了一声,不过语气已经弱了很多,她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
“那个————我要怎么称呼你呢?”女孩忽然道,“我叫祈烨,是艾欧尼亚驻德玛西亚的使者。”
艾欧尼亚的使者?卡特琳娜看了一眼祈烨,心中对于艾欧尼亚的和平和与世无争有了一个新层次的认知,照例说她没有理由和她说自己的名字的,可是不知为何还是说了出来“卡特琳娜·杜·考托,我是一名刺客。”
“好长啊~~”祈烨自动忽视了她后面半句,“我叫你卡特好不好?”
很少有人知道卡特是她的昵称,就像很少有人这么叫她一样,卡特琳娜呆了呆,拒绝的话还是收了回去,“随意。”
森林里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其实自己一个人背着尸体走夜路多多少少要害怕的吧,卡特分神想到,其实这种环境下同伴的尸体未必有敌方————其实都算不上————的人好,起码双方都没有敌意。
祈烨说的话都是真的,她是真的敬佩塞恩————起码比盖伦好得多,自从到了这里,十年之前,她能感觉自己的仇恨淡了很多。其实并非一定要削弱诺克萨斯,让他们见识一下艾欧尼亚的强大,使诺克萨斯的当权人觉得去渡海啃艾欧尼亚未必有和德玛西亚对抗容易就好。
“你看,卡特你背不动了吧,我都说了我叫人帮你搬,德玛西亚虽然是你们的敌对方但是他们不会亵渎死者的。”祈烨轻轻扯着卡特琳娜的袖子,其实卡特琳娜这个时间只有十六岁,并没比她高————太多。
“不会亵渎死者?”卡特琳娜自然清楚她冒死过来偷尸体,呃————累死累活搬尸体拿回去是做什么的,无奈的苦笑,“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我不小!”我比你现在大好呗?
“呵呵,”卡特琳娜轻笑出声,汗水顺着鼻尖滚落下来,一点点渗透了衣衫,被风一吹变得很凉,该死的花梨木好沉————但是她还真怪不起来祈烨,她本人也是很敬重军神塞恩的。
“Wiedergeheilt”祈烨轻声道。
随着这声咒语,淡淡的莹白色光芒从她的手心透了出来,缓缓恢复着卡特琳娜的体力。
原本感受到魔力的波动卡特已经想要动手了,但是她犹豫了那么一瞬,已经感受到了体力在缓缓恢复————恢复性的法术,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你是白魔法师啊?”她一点都不奇怪祈烨是一个白魔法师,毕竟目前为止祈烨给她的印象就是:呆萌蠢,这样一个家伙学习其他的魔法她反而会奇怪,可是她不清楚的是做到立即生效恢复体力的白魔法师————给她这种武者立刻恢复体力的白魔法师代表第几能级的魔法。
毕竟诺克萨斯是没有白魔法师的————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差不多和大陆上龙族一样稀有吧,笑。
“嗯啊,我算是白魔法师。”
卡特脸上带着笑意抬了抬棺材,她当然听到那个“算是”,不过她脑补的却是祈烨学了其他的魔法,然后以她表现出来的性格一定学得很糟糕。
两人慢慢的在森林里走着,像是好友一样闲聊着各自的生活————其实多数是祈烨在讲她在艾欧尼亚神殿学院的时候一些经历,比如说话唠的尼亚,再比如说难吃的海怪料理坑了泽洛斯和里托剑馆的一众学徒,还有脱线的索拉卡大祭司。
“没想到灵幻森林里那一位神还有这样的一面,那么祈烨你在艾欧尼亚是什么身份呢?”卡特琳娜不知道这是自己多少年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因为祈烨讲的确实很生动有趣,比如说泽洛斯吃到料理之后“如同中了绝世剧毒的脸”。
“我啊,算是她的半个学生,嗯,应该是这样。”祈烨似乎认真的想了一会,“哦,他们叫我‘女武神’的。”
“噗嗤~”卡特琳娜又一次被祈烨逗笑了,她完全没有考虑过祈烨这句话的真实性。
“别不信啊,真的。”
祈烨越是解释卡特琳娜越是以微笑回答:别吹啦,我才不信的。
“前面就是我们接应的人了,”卡特的脚步顿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在这等我啊,乖,我送你回去。”
这样呆萌的一个小丫头应该是怕黑的吧,她一个人敢走回去么?还是送她一程好了,毕竟她一点恶意都没有,这次任务唯一的难度就是搬的东西死沉。
“嗯。”祈烨微笑。
回去的路上没有沉得要死的棺材,卡特抱起祈烨飞一般的在树梢间穿梭。
“这个送给你,要是你蠢蠢的不小心被我们的人抓到,把它拿出来可以救你一命。”临走前卡特琳娜还送了她一枚精致的穿了线的小匕首。
“再见,嗯,要是有空到德玛西亚皇城的拉克丝家来看我————”
“再见,”卡特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自己是诺克萨斯人啊,怎么可能跑去那里,听她的语气她这次跑到战场上也是一个意外,以后应该都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吧。祈烨这样的人,本就是不应该呆在血腥的战场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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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
“嗯,”祈烨的语气带着那么一点笑意,随意的在盖伦的桌子旁坐下,眯着眼看了一眼军事布防图————盖伦只是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
“不用用那种眼神看我,反正你的道义不会让你烧了诺克萨斯军神的遗体,我不出手早晚要被偷走的——要走也有可能,既然如此还不如送走,省的她顺手杀你几个士兵了对吧。”祈烨懒洋洋的趴在了上面。
这句话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那么你是先回去还是我派人送你回去?你不是两————”
盖伦无奈的听到祈烨均匀的呼吸,回头看到她嘴角已经淌下了一点晶莹的东西,这死丫头趴在布防图上睡着了!沉默了半响,他转身拿起一件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倒是没有心疼那张图纸的意思。
那个女孩睡得很沉,很安静,一点也没拉克丝睡觉时对着被子张牙舞爪的疯劲,是真的累了吧,这几天晚上她都在等诺克萨斯的刺客过来“取”东西。很多时候他都看不懂祈烨的做法,说她是一个死小孩吧,抽得他找不着北。说她是艾欧尼亚女武神吧,所有艾欧尼亚的使者都不承认有这么一人,但是她却用一封信直接把那些使者轰回了艾欧尼亚。
她会因为顾忌拉克丝的感觉直接两天跑完了一整月的路程来把他从死神手里拖回去,也会因为恨铁不成钢暴打他————他一直都觉得她是一个妹妹那样的孩子,然后那天她拿着剑对着他一顿狠抽,倒不是真有多疼,祈烨她要是没留手估计一招就能重伤他,他在床上躺了半月未必是因为身体上的伤,而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和长辈的尊严被踩的稀碎。
她很骄傲,她既然能和拉克丝僵一个月,自然不是因为拉克丝单方面的生气,而是因为祈烨也是生气了,从这一点看起来她有那么一点孩子气。
可是当她用一种轻松地语调说:“我参与过战争,小家伙,我比你年纪大。”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沧桑,那种一闪即逝的沧桑只有失去过珍爱之物之后无法挽回才会出现。
总之,他只能确定一点,就是她从未对他流露出恶意。
他很聪明,他其实很擅长行军打仗,她能看出来,但他却不想让自己的成就过高引起嘉文的误会。
风暴之剑————他自己的称呼,这把剑是选王之刃,是王的剑。
嘉文已经变得有些偏激,他能感觉到他拔出大地权杖前后的变化——忽然变强的力量,暴增的速度和阴沉的脸色,还有那时祈烨脸上一闪即逝的错愕。
那个儿时的玩伴是不是碰触了什么不该碰触的东西了?
她以为这个德玛西亚还是那个古老的荣耀国度,虽然不再有守护正义的力量,但是依旧心存正义这柄至锋之刃么?难道要告诉她,如今的嘉文三世已经渐渐年迈,在德玛西亚议会中已经不再有曾经的威信?难道要告诉她,因为是他拔起了选王之刃,所以嘉文的地位比想象中动摇的厉害得多?难道要告诉她,如今他二人都站在了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需要注意么?
怎么可以告诉她这些东西?怎么可以让这些肮脏的东西污染了她美丽无瑕的眼睛和期望,在她眼中战斗就是战斗,即使失败也带着荣耀,和敌人真刀真枪的打,或是勾心斗角的陷阱,埋伏————她不清楚他还要防备身后的友军捅刀子,还有嘉文的不信任。
这些沉重的脏东西,就由他们这些当大哥的来背负好了,有他们去面对那些虚伪的正义,她们只要活在阳光之下就好了,无论这阳光下是学院,公园还是战场。
“哥哥~~”祈烨轻轻翻了个身,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死死抓住不撒手,他毫不怀疑她再使一点劲这件拉克丝送他的衣服就要宣告报废。
这个丫头的哥哥到底要多么强大的体格才能架住祈烨这么搓磨?盖伦对比了一下有史以来拉克丝最大的恶作剧和祈烨的恶作剧,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对于祈烨那位素未谋面的哥哥顿时无比佩服。
他不知道祈烨是没有哥哥的,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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