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多雨的江南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敲打着屋檐,也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苏府大厅内,周德祖和苏家门下的众多店铺掌柜依次而坐,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着阴云,手边的热茶热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没有人去喝。
自苏祁墨回归的半个月以来,苏家的处境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衰败的更快,李家联合陆家在各个地方打压苏家产业,而其他人也是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也就更别提他们能够帮上什么忙了。要是在苏丞刚去世那会,他们还会有所收敛,可是自从苏祁墨回归以来,这群喂不饱的饿狼仿佛就像收了什么刺激一般,越来越肆无忌惮,这其中的猫腻,也让一些人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之前苏祁墨的回归带给在座各位的那丝喜悦,如今已是荡然无存。能够坐在这里大都是苏家产业的元老,当初苏丞就是依靠这些人一起占据了临安这一亩三分地,可是事到如今,这些纵横商场多年的老狐狸也毫无办法。
周德祖轻轻的叹了口气,环视了在座众人一眼,对着身边站着的一个苏家下人问道:“大少爷还是不肯来吗?”
“大少爷说了,一切事物都由大管家您做主,不用去向他禀报,少爷还说不要打扰他弹曲子”那名下人如实回答道。
周德祖微微摇了摇头,挥了挥手示意那名下人退下,紧接着他抬起头来强打起精神对着众人说道:“老兄弟们,大少爷既然无心插手生意上的事,我们这帮受过老爷恩泽的人也是时候挑起大梁了,都别不说话了,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老爷辛苦了一辈子的心血可不能毁在我们的手上!”
周德祖一番话后,现场低沉的气氛略有好转,只不过众人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几个人商量了一阵子过后,也都是摇着头回答周德祖:“大管家,不是我们太无能,是李家和陆家那帮杂种实在欺人太甚!他们勾结整个临安商场与我苏家作对,指示青帮切断了我们的水路运输线,走陆路则山匪横行,我们的货物多次被劫,官府又坐视不理,导致我们货物短缺,其他商铺又不愿卖与我们货物,这巧妇也难无米之炊啊,更何苦李家和陆家暗中使坏,败坏我苏家名声,多少个老客户竟然也信以为真,与我们断绝关系,这,唉”
周德祖冷哼了一声,说道:“都是成精的人了,这点计谋又岂会中计?他们只不过是看我苏家大势已去,正好李家和陆家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都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罢了!”
在座众人都黯然摇头,脑海中苦苦思索着应对之策,突然,一个人脱口而出道:“要是我们苏家能够控制漕运或者某个市场就好了”
此人的话让所有人眼前一亮,但马上又再次黯淡了下去,苏家长年控制着临安城粮业市场,所带来丰厚的利润也是令人眼红,不然的话李家与陆家也不敢这么大胆与苏家开战,为的还不是为了将临安粮业一分为三,好从中牟取暴利。而临安城内苏家控制着粮业,李家控制着丝绸锻造与白糖市场,而陆家则控制着临安漕运,私底下也是在贩卖着私盐。可以说,临安城内所有能够牟取暴利的这几大行业市场都已经被几大家族所瓜分,一些小家族也只能跟在后面喝汤了。
正是因为这些大家族的长期垄断,导致你无论是谁身后有多大的家族背景,要想插手这其中的生意,不砸个几十万两银子进去是不可能的了,这还是初步估计。生意做到可以垄断市场了,那靠的也不仅仅的是银子,还有人脉,通俗一点就是:我上面有人!
所以多年以来,这么多老奸巨猾的商人虽然对几大市场眼红不已,但也无可奈何,谁也不敢去动这几大家族的地盘,除非你够有钱,也够有人脉。这次也是苏丞去世的突然,苏祁墨又不在身边,才让的李家和陆家钻了空子,导致了今天的局面,那他们的目的,归根结底也就一句话:重新瓜分临安粮业市场。
而刚刚那人的办法看似可行,但其实也是个死局。这其中存在很大的风险,先不说李家和陆家在临安立足的时间更长,人脉遍布临安各个阶层,不然的话这次李家和陆家又哪来的能力联合整个临安商场来打压苏家,其次便是没那个资本,苏家一直占据着粮业市场,在粮业市场上混的是顺风顺水,但要是换成其他方面,则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更何况现在苏家正遭此大难,应对眼前的烂塘子都没有办法,还想着占据其他市场?那可真是白日做梦。
议事大厅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这时,一阵古筝之声响起,听声音是有人在弹着某首曲子,只不过这曲子的曲调千回百折,让人身如其境,但所表达出来的更是苦闷哀愁,令人不禁回忆起往事,微微动容。这首曲子倒也符合大厅内在座众人的心情,所有人也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在座众人中也不乏略懂音乐之人,欣赏了片刻之后便称赞起弹琴之人,在座中只有周德祖一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苏祁墨回来已有半个月之久,周德祖除了几次特意去看望苏祁墨之外,其他的时间便再无见到过苏祁墨,外面的谣言周德祖也略有耳闻,起初周德祖也是半信半疑,但自从这苏府每天都会响起各种乐器之声,他周德祖也就信了。
在这个时候苏府还有如此雅兴的人估计只有苏祁墨一人了吧。
苏府后院池塘小亭内,苏祁墨身着白衣,端坐在一把古色古香的古筝前,双目紧闭,双手却不停的在古筝上来回拨动,形成了一阵阵优美的旋律。古筝旁的香炉内散发出的缕缕青烟,亭外下个不停的下雨,都给人一幅“苏大少爷”好兴致的画面。
周德祖为苏祁墨安排的小萝莉怜寒坐在一旁,除了时不时为苏祁墨添一添热茶之外,其他的时间则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托着下巴望着苏祁墨发呆,这哀愁的古筝之音仿佛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那些不愿去想却又始终忍不住去想的往事。
如果细心的人则会发现,此时怜寒望向苏祁墨的眼神中少了那一丝恐惧,多了那一分好奇与敬畏。在这之前,从他人那听来的关于自家少爷的种种恶行,的确让小萝莉忧心忡忡。但是这半个月的相处,却彻底的颠覆了怜寒对苏祁墨的印象,什么色狼,什么无耻下流,什么残暴没有人性,统统都是假的!我家少爷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苏祁墨这半个月来不仅没对怜寒做出什么非分之事来,而且还对怜寒关怀备至,简直没把怜寒当下人,而是当成了妹妹一样看待。这让刚刚涉足社会的小萝莉怜寒感动的一塌糊涂,有时候干活的时候碰上有下人议论他家少爷,她都会十分生气的去告诉苏祁墨,而苏祁墨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多大的表示,这也让怜寒疑惑不已。
亭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惊走了附在莲叶上的青蛙。苏祁墨的双手平放在古筝上,停止了弹奏。他摸了摸眼前的这把古筝,有些自嘲的念道:“我这算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吗?”
话落,身后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声带有气喘声的“少爷”传入苏祁墨的耳朵里。苏祁墨起身转了过去,满身已经湿透了的王平正站在亭外。
苏祁墨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进来说话,随后便吩咐怜寒去为王平倒一杯热茶来。苏祁墨这么规格对待王平让怜寒十分不解,也让王平十分感激。早在半个月之前,王平以为自己迟早会接到让自己卷铺盖滚蛋的消息,可是几天过去了,依然风平浪静,他王平还以为是苏祁墨忘记了此事,也就放下了心来。
然而就在几天前,王平正在扫地,苏祁墨传人唤他过去。王平的心一下子便悬了起来,这个时候溜走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令他王平没有想到的是苏祁墨非但没有找他算账,还对他好言相待,这让王平受宠若惊,心里不由的对苏祁墨的认识起了新的变化,最后苏祁墨交代了王平一件事,他让王平发动自己市井无赖的圈子,散播他苏祁墨金屋藏娇的谣言。
王平很感激苏祁墨没有找他算账,还这么信任的找他办事,王平虽为市井无赖,但也懂得“感恩”二字,既然别人看得起你就不要辜负别人。这是王平的处事原则,所以他为苏祁墨办起事来特别卖力,不管是何原因,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苏祁墨时不时给王平的一点赏赐的功劳。
小萝莉怜寒就不理解苏祁墨的做法,她只记得眼前的王平是个市井无赖,还曾经说过她家少爷的坏话,这样的人少爷怎么还会对他这么好?小萝莉怜寒自己也没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站到了苏祁墨的这边。
热茶上来了,但茶叶极少,几乎只有一些茶叶渣子,王平也不介意,端起来一饮而尽,身上顿时倒也暖和了不少。
“王平,吩咐你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吗?”苏祁墨毫不介意他与王平之间的身份,语气平和的与王平交谈了起来。
王平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搓了搓手笑道:“少爷你放心,我王平办事绝对靠谱!现在临安城内不管大街小巷,老头小孩都这已经知道了少爷你在这苏府内金屋藏娇,寻欢作乐的消息了!”
苏祁墨点了点头,虽然王平说的有些夸张,但苏祁墨知道,大概也就这么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