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西望那人家,出树香梢几树花
三月正是桃花盛开之际,自古以来,桃花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而作为大梁国文化之都的临安自然也少不了这等花木,一些读书人为了陶冶情操,便在自家院子或门口种下几颗桃花树,待来年三月之际,趁桃花盛开之时,便制备酒菜,邀请友人来赏花,惹得寻常百姓眼红不已。
这样的事情在临安城内比比皆是,久而久之,一到三月,临安城内便桃花泛滥,令人目不暇接。可是在自家院子或门口的也不仅仅是文人,一些商人为了和文人拉近距离,也会学着样子种下桃花树,可是桃花散发出的花香依旧没有遮盖住他们身上的那股铜钱臭味。
这也是临安城的文人为什么如此讨厌商人的原因。
苏祁墨闻着空气中的桃花香,一只手牵着身后那匹老马,踏着脚下的青苔古道,一步步的走去。古道的尽头,一处颇有书香气的大房子坐落在那,门口种着两棵盛开的芬芳的桃花树,与桃花树相映的是大房子门口上挂着的那块气势辉煌的牌匾,牌匾上刻着“苏府”二字。
苏家是临安城三大家族之一,生意遍布整个临安城,所营业的范围也是极杂,金银铜器,锦彩绫锦,药材粮食等都有涉足,有着“临安第一杂货铺”的称号,但主要方面还是粮业。古代民以食为天,临安又是大梁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人口达到上百万,粮食的重要性在这时便完全的体现出来了。而多年以来,苏家一直垄断着整个粮业市场,就连军粮大部分都是从苏家这儿购买的。所以,尽管苏家在临安城立足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实力却不容小觑,所积累的财富也是不知有多少。
按常理来说,这样一个家族的门槛都应该被踏破才对,可是最近一段日子,昔日门庭若市的苏家却变的冷冷清清,苏府大门紧闭,门口的桃花虽然盛开着,但却始终给人一种颓败的感觉,一阵微风袭来,刮倒了一大片。
苏府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还得从大半年说起,当时,苏家大少爷苏祁墨奉命前往四川巴蜀之地订购一批货物,却神秘失踪,下落不明,苏家老爷苏丞急的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不仅报了官,暗地里还联系了一些江湖势力,拜托他们寻找苏祁墨,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苏祁墨依旧没有下落。官府干脆结案,随便找了个理由答复了苏丞,那些江湖势力也是只拿钱不办事的主,没有任何消息。
当时临安城内确实已经传出苏祁墨已死的消息,所有人也都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四川巴蜀之地比较落后,匪盗横行,苏大少爷说不定运气不好已经被人拿去喂野狗了。
正当众人都已接受事实的时候,一个人始终还在坚持寻找着苏祁墨,这个人便是苏丞,苏家的缔造者。二十年前,他抱着还在襁褓中的苏祁墨来到了临安城,凭着自己一个人,打拼出一份家业,多年以来,不见苏祁墨的母亲出现,苏丞也没有再娶,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廉颇老矣,苏丞无法接受他老年丧子的事实,也不能相信。
可苏丞终究还是没有等到苏祁墨回来的这一天,就在苏祁墨下落不明的一个半月后,苏丞突然抱病而终,临终前,他眼中的悔恨与愧疚令人动容。
苏家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苏家三大家族的李家和陆家早已对苏家所垄断的粮业市场渴望已久,苏丞一死,李家和陆家趁机勾结官吏和临安其他大大小小的家族,对苏家采取了“打压封锁,分而食之”的政策。临安城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苏家被打压的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一夜之间,苏家就如那昙花一般,盛开之后便是凋零。
苏家“临安城三大家族”的头衔已经名存实亡,虽然目前临安城百姓的潜意识们依旧将苏家归为三大家族之一,可是明白人心里都清楚,苏家再这样下去便会永无翻身之地,退出临安这个舞台。
如此处境的苏家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拜访,他们正忙着瓜分苏家庞大的家族产业,但是如果他们今天来了,又或者是碰巧路过,便会发现,今日冷清无比的苏府门口,一个牵着老马的少年,正抬头凝望着苏府的牌匾,脸上是一抹令人费解的笑容。
“吱呀”沉重的苏府大门打开一条缝,苏家下人王平提着扫把钻了出来,此时天空已不再下着小雨,倒是苏府门口的桃花落了一地,王平就是负责来打扫大门。
王平原是一名市井无赖,为人有些轻佻浮躁,几个月前经人才进了苏府当下人,本以为是份好差事,却正好碰上了苏府遭此劫难,苏家能不能在临安城内存活下来都是个问题,他王平的日子又岂能好过?随着形势一步步恶化,王平愈发的担忧起自己的饭碗,近几日也托人打听起了临安城内其他干活的生计,给自己找条后路总没有错的。
提着扫把的王平十分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让人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刚才睡懒觉去了。待王平看了满地桃花的门口,眉头便是一皱,桃花虽被吹落,没了那种生气,但满地的桃花却也会给人一种颇有韵味的感觉,然而在王平看来却不是这样,在他的眼里,满地桃花酒意味着他又要干活,又不能痛痛快快的睡懒觉了。
虽然心中抱怨,但王平还是低着头慢吞吞的扫了起来,这满地的桃花要是让管家周德祖看见了,又免不了要呵斥王平一顿。
王平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扫着,突然,他的扫帚扫到了一只穿着黒靴的脚,王平微微一愣,抬起头来,一张面如冠玉的面孔映入眼帘,此人,正是苏祁墨。
王平因为在苏府当下人的时间较晚,故也不认识什么苏家大少爷苏祁墨,苏祁墨身死巴蜀的消息他也有耳闻,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将眼前这人和自家少爷扯上什么联系。再看此人的打扮,虽然干净,但也不华丽,一点也不像王平平时看见的那些老爷,更不像是书生,他的身上少了一份书香气。
结合以上几点,王平猜测眼前这个人就是个寻常百姓,要不是就是外地人,过来问路的。
王平撇了撇嘴,没有搭理苏祁墨,而是一转头去了另一个方向扫地,心里期望着这家伙最好就是个寻常百姓,被人问路是王平最不耐烦的。
“这位小哥”
王平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既无奈又不耐烦的一叹气,直起身来转过头去问道:“啥事?没看见我在扫地吗?去去去,别妨碍我扫地,要问路找别人去,隔壁卖菜那家王大娘多事,你找她去”
话落,王平故意将一些桃花扫向了苏祁墨,要是换成平常人,碰上这种情况早就走了,虽然有些愤怒,但也无可奈何,别人也没有一定要帮你的义务。王平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苏祁墨却不同,他退后了几步躲开了王平扫来的残花,继续说道:
“这位小哥,在下不是来问路的,而是有事相求,还望小哥帮一帮在下,在下不甚感激”
王平连被问路的耐心都没有,难道还会有帮别人那份心吗?当下,王平直起身来,指着苏祁墨语气不善的说道:“我看你这人也不像是蠢人,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不明白?没看见我在扫地吗?要是让大管家看见我有地不少去帮你的忙,非得骂我一顿不可!你有什么事情就去别人,别来烦我,再废话打扰我扫地,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王平唾沫横飞,苏祁墨脸色不变,只是继续拱手道:“这个忙只有小哥可以帮我,还望小哥不要托辞,帮一帮在下”
王平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他明明把话说的难听了,这人居然还不走?难道这人是个贱骨头,天生喜欢被人骂?又或者是这个忙真的只有他王平可以帮?
“你…你……算了算了,算我自己倒霉,碰上你这么一个贱骨头,说说你有什么事,但我要说明白了,听不听是一回事,帮不帮是另外一回事,你懂了吗?”王平十分不耐烦的说道,手中的扫把不停的扫着地,眼睛更是没有看过苏祁墨一眼。
苏祁墨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宣纸来,宣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字迹的最下面,是一个红色的印章:“多谢小哥,麻烦小哥将这个交给你刚刚口中的大管家,他看完之后便会明白一切”
苏祁墨将宣纸递给了王平,王平不耐烦的扫了一眼,可惜对于从未上过学的王平来说,这简直是一份无字天书。王平看不懂自然不懂背后所隐藏着的一切,王平只是草草的扫了一眼之后,便没了下文,既没有接过那张宣纸,也没有答复苏祁墨,只是低头扫着他的地。刚才王平也说了,听不听是一回事,帮不帮是另外一件事,况且王平也不能贸然拿着这张宣纸就去找周德祖,万一这人存心耍王平咋办?王平也不傻,这种砸自己饭碗的事实不会干的。
苏祁墨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手从怀里摸索出一锭分量十足的白银来,苏祁墨拿着白银在王平面前晃了晃,王平的双眼立刻散发出了贪婪的光芒。
“见钱眼看”说的大概就是王平这种人吧。
苏祁墨将白银抛给了王平,王平顿时高兴的合不拢嘴,这样一锭银子起码抵得上他好几年的工资,令他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人竟然出手如此阔绰,王平再也不敢轻视苏祁墨,高兴了一阵子后,王平将银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怀里,从苏祁墨的手中接过了那张宣纸,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对着苏祁墨说道:
“我只拿进去试试,大管家认不认得你这东西我可不负责”
苏祁墨笑着点了点头,王平将扫把扔到了一旁,推开苏府大门走了进去,虽然王平心中依然有些犹豫,他担心那位脾气不好的大管家会因此呵斥他一顿,不过转念一想,为了这么一锭银子挨一顿骂,貌似也值了。
王平就这样拿着那张宣纸进了苏府,随着大门紧闭的声音传来,苏祁墨收起了笑容,他摸了摸身后的那匹老马,似乎并不着急王平去了多久,会不会回来,因为他知道,这扇大门始终会再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