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夜皈尘从自己的裤脚上扯下两支布条,仔细地缠在双手上,开始慢慢地将坑底的沙子挖去,挖的时候尽量手掌上缠着布条的部位与坑底接触。
终于,虫子的庐山真面目展现在夜皈尘面前,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蝗虫,从头到尾足有人的前臂那么长,也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年,血肉早已风化,只剩下空壳。这虫子的甲壳看上去质地特别坚硬,泛着金属光泽。虫头上的两支两颚特别巨大锋利,好像一把刀口钳。
忽然,不知怎的,刮起一阵狂风,将沙海吹起层层波浪,就好像血浪层层叠叠地拍打在脚面。仿佛这沙海刹那间变成了血海波涛的汪洋。
那原本隐没在浮沙下面的恐怖真相也瞬时显露无遗,这一望无际的红沙海上,这样的虫坑竟难以计数,干枯的蝗虫尸体全都以大头朝下的姿势栽在坑中,而在密密麻麻的虫坑周围,竟堆满了累累白骨,有人的,也有兽类的。
“狼烟起兮,君赴难……狼烟尽兮,君蒙冤……皆有报兮,向归途……“那个缥缈的声音,突然在夜皈尘身后响起,这次听得最为真切。
夜皈尘猛然一回头,近在眼前,一座刑台赫然出现在方才还空旷的沙地上,一根用来挂头示众的木杆矗立在刑台中央,已经朽败不堪。而木杆下面竟然站着一个人,一身破败的衣服,头发散乱看遮住面目,浑身血流如注,将他脚下的木质刑台浸透、染红。夜皈尘有一种感觉,这整个沙漠都是被这个人身上流出的血染红的。
只是一愣神,夜皈尘突然进入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耳边万千声音飞扬嘈杂,或呼喊咆哮,或哀怨呻吟,或破口大骂,或嘤嘤呼唤;脑海中万千画面婆娑舞动,时而现刀光剑影,时而现袅袅炊烟,时而现苍生离乱,尽都是离合悲欢。
猛地甩了甩头,晃过神来。看着眼前场景,夜皈尘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不知为何,夜皈尘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悲愤之情。他爬上刑台,想要抬手撩起那个人的头发以看清他的脸,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这个人脸部的一刹那,人脸处被夜皈尘碰过的地方,就像被割断了的大动脉一样,鲜血喷薄而出,登时溅满了夜皈尘全身。
而那鲜血刚一粘身,就迅速向夜皈尘胸口正中央处凝集。夜皈尘顿时感觉胸口中央一阵火烧般剧痛,感觉用手去抓胸口,想要阻止鲜血的凝集,却哪里管用。
喷薄的血流越来越急,那个站在刑台下方的人,竟随着血液的喷薄渐渐消解离散,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皈尘也感觉胸口的剧痛开始缓解,解开胸前的衣服一看,发现身上的鲜血在胸口处汇聚、凝集然后向他皮肤里渗透。最后在他的胸口处烧炼出一个神秘而诡异的图案,足有一拳大小。整幅图案泛着红色的光泽,那是一只指甲尖利的枯骨魔手,魔手掌心上方悬浮着一块长条状物体,两段尖锐,好像一块红色水晶。
一阵风吹起,吹在夜皈尘的胸口上,他立刻感到胸口针扎刀割般的疼痛。
这时,他忽然感到胸腔中一阵燥热憋闷,紧接着感到头晕目眩,摇晃了几下,就此栽下刑台,坠入沙中,昏了过去。
而那木质刑台,就在夜皈尘离开的一刹那,迅速地腐朽崩塌,化作沙海里一堆腐烂木屑。
忽然,冥冥中好似有天神在吹气。天地间忽然起了一阵疾风。
木屑随风散,似有魔力,在这片沙漠上幻化出了一片诡异的景象。
血海沙漠中。
“将军!您看!那是什么?“向导指着不远处的沙地,惊呼道。
银甲将领勒住缰绳,寻着手指处望去:一只枯手破沙而出,紧接着是胳膊和躯干,一名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老妇人从沙地下钻了出来。她的面部皮肤干瘪皱缩,两只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一只手拄着一根干树枝,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破碗,做乞讨状,向骑兵队伍蹒跚着走来。
紧接着,周围的沙地上,无数个如这老妇一样的干瘪躯体陆续破土而出。或饥馑乞讨、或老病倒毙、或战乱哭泣,好像在上演一幕大型群像剧,剧名是“业报人间苦厄图”。
骑兵中间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不要慌!“银甲将领大叫道,“这是血怨蜃楼,都是幻像,伤不了人,不要惊慌!”
对于感应超自然的东西,动物总比人类敏感,这一队曾见过大阵仗的军马不住地嘶鸣,马蹄在沙地上乱踏,激起红色的沙尘使场面更加可怖。
军令能够控制军人,却难以控制受惊了的军马。军马们好似要冲破围栏的野兽般在地上乱窜。一时间,骑兵阵型大乱!
而原本将骑兵们围在中间的干尸似乎体谅了这些可怜动物的心情,缓慢地移动着腐朽的躯壳,在包围圈上让出了一个缺口。
受惊的军马们纷纷从这个缺口冲了出去。一路上,两侧仍是无边无际的干尸群,只有眼前一条通道!
而另一队长袍骑兵也同样遭遇了此等惨景。似乎冥冥中有人在控制,干尸群也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受惊的军马全都毫不犹豫地跑了进去。
但原本尾随其后的那挂马车上的轻纱蒙面人却什么都没看到。她很是纳闷前面的人为什么先是忽然停下来乱作一团,又突然改变了方向,只好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就这样,这两队素未谋面的骑兵在受惊的军马带领下越走越进,当他们迎面撞上时,周围的干尸忽然如泡影破灭般不见了。
“对面是什么人?报上名来!”银甲将领冲着对面的长袍骑兵大声质问道。
对面没有人回答。
几分愠色爬上了银甲将领的眉梢,他继续喊道:“我是中山国王子中山豪,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血色沙漠是我们中山国禁地,未经允许,严禁入内!”
对面骑兵阵营中仍没人回答,却纷纷将手按到了兵器之上。每个人都在驱策胯下坐骑,偷偷调整自己位置,整群长袍骑兵的队形也缓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