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随着天气渐渐转暖，学校的篮球比赛也开始在午间休息时间进行起来，这是枯燥乏味的学校生活的一味调味剂。这天中午殳芒的班级和闻丞的班级有比赛，中午吃饭时，闻丞还特意过来问她：“中午比赛去不去看？”
“……”殳芒饿得饥肠辘辘，正忙着往嘴里塞食物。
“问你呢？去不去？”
“嗯……嗯，再说。”
“陆翛和郜速他俩都上场，你不来就不是真朋友啊。”
虽然闻丞嘱咐了好几遍但是直到篮球比赛一声哨声开始，教室里剩了没有俩仨人，教学楼里的安静和操场的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时，殳芒还在奋笔疾书地写着作业，操场不时传来热烈的欢呼声和加油声，殳芒心里想着写完这题就下去看，可是写完一道却又想着再把下一题写完。
“你们几个怎么没下去看比赛啊？”班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都下去看看吧，有咱们班的比赛。”
包括殳芒在内的几个学生收了手里的东西准备下楼看比赛，班主任此时往殳芒的方向看过来，对她说：“殳芒你帮老师把这摞东西送到学生会去。”
“噢，好。”班主任是几个指导学生会工作的老师之一，而殳芒一向是老师眼里的乖学生，所以偶尔会让她帮忙跑个腿儿。
殳芒抱着东西来到学生会活动教室，她敲了敲门，里面人回她：“请进。”一进门看到就只有东方未明坐在里面写着什么。
“这是王老师让我拿来的。”
“好，谢谢。”东方未明头也没抬继续奋笔疾书，殳芒偷瞄了一眼，发现他也正在写作业，“我是在这里值班顺便写写作业，可不是假公济私。”
“噢。”殳芒心想我啥都没说，不用跟我解释。
“我这么跟你解释，是希望你不要觉得咱们学校学生会不专业。”
“……噢”主席大人你是会读心术么，而且我都没想过专业这么深远的问题。
“殳芒，你想不想加入学生会？”
“……”殳芒没想到主席大人铺垫了这些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参加学生会的话这对你也没什么坏处，既能在档案里添上一笔，也能锻炼一下自己，是吧？”
“……是，不过……学生会不是已经过了招新的时候吗？”
“这个是这样的，其实是你们王老师推荐你来着，然后我问了问会里大家的意见，大家都很欢迎你，不过现在会里有的空缺就是文秘部，他们部长明年高三就要退了，文秘部就俩人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做做会议记录，你要是愿意就来试试？”
“文秘部……”这是什么鬼？学生会里还有这种部门？不都一般是什么学习部、体育部、外联部、宣传部吗？
“你要是不想去这个，明年招新你看有什么合适的部门你想去，到时也可以再换过去。”
“不用不用，能加入学生会已经挺幸运的了，去哪儿都行。”主席大人都这么迁就了，殳芒觉得再推辞就显得自己矫情了，只好立马狗腿地表忠心，不过她实在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王老师突然推荐她来学生会，“那个……主席，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你说。”主席大人又开始低头奋笔疾书了。
“……那个，就是……咱们以前是不是上的一个小学啊？”殳芒其实想问：我参加学生会是不是能给班级评选加分，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么问好像显得自己来参加学生会是目的不纯。
“我是市一小的，你呢？”
“噢，那看来不是，我是市嘉小的。”
“怎么问这个？”
“我就是一直觉得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以为咱们念的是同一所小学所以才眼熟……”殳芒说着说着，东方停了笔，眼神笔直地看着前方，他眼睛里的光突然熄灭，他的表情一下也变得阴郁起来，跟平时亲切阳光的样子相去甚远，甚至浑身散发着戾气，殳芒没来由地开始惴惴不安，“那，那个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殳芒，咱们以前确实是见过，你不记得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表情肃然地看向殳芒，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冰冷。
“什么……什么时候？”
“六年前，你父亲和我舅舅一起出了事儿，然后你母亲带着你到我家……你还记得吗？”
那个夏天，殳芒某天放了学，殳则像往常一样来接她，带她坐了两站车来到一个小区，小区刚刚盖好不久还都是毛坯房，殳则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把钥匙，告诉殳芒这是他们的新家，他打算在林桡生日的时候送给她这个惊喜，一切的一切都应该照着殳则的计划一步一步完满着：餐厅开业，搬入新家。殳则当时志得意满的骄傲都表现在他的眼睛里，殳芒也觉得他的爸爸是最厉害最可爱的爸爸，他最爱妈妈和她了。
他们彼此约好，林桡生日那天殳芒放学直接过来，殳则会把林桡带来，然后他们再一家三口一起庆祝，殳则不放心地一直嘱咐：“小芒，记住坐几路公交了吗？在哪站下车记住没？钥匙一定要拿好，楼号和门牌号记住没……”
“哎呀，记住了，都记住了。”
可是殳芒那天一直在那所空荡荡的屋子里等到天黑，等到半夜的雷雨交加电闪雷鸣，却怎么也没有等到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抱着书包整晚窝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她一直在想是他的爸爸迷路了吗，他不记得要坐几路车了吗，还是忘记了是哪栋楼，还是忘记了和她的约定……她一直等到天蒙蒙亮，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车站，当她回到家的时候等着她的却是林桡的一个响亮耳光。
“你昨天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林桡像泄了气的气球，瘫坐在地上，她的眼神像两个黑洞吞噬了她所有的生机，脸上挂着两道干涸的泪痕，“殳芒……你爸……你爸他……他……”
林桡说不出口那个残忍而冰冷的字眼，她带着殳芒来到停尸间，白布下盖着的是她们依靠和热爱的那个人，她们都没有勇气掀起白布看看他，也没有勇气与他告别。
那个夏天就那样冷冰冰地定格在殳芒的记忆里，她一想起只觉得闷热潮湿的空气都是冰冷而凝结的，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殳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活动教室的，当她走出教学楼的那一刻头顶的太阳暖融融地照下来，她才惊觉她已经浑身冰凉，她像个牵线木偶似的走到操场旁边，闻丞看见了她，要拉她过去看比赛。
“殳芒？殳芒！你怎么了？你手怎么这么凉？”闻丞担心地看着她。
殳芒发不出声音，她的眼睛甚至不能聚焦，她勉强对着闻丞摇了摇头算是告诉她自己没事，闻丞看着殳芒像是陷入泥沼却不会呼救的人，任由她下去她就会迷失在自己的泥潭深处，她心急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只好拉着她继续往人多热闹的比赛场地走，走一步回头看一眼。
“殳芒，你看，陆翛的假动作漂亮吧，哎，快看，郜速在那儿，你看见他俩了吗？”闻丞很怕再热闹的人群和她再吵闹的声音也无法维系着她和这世界的关联。
“哎，小心！”人群里爆发出呼喊声，一颗篮球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迎面砸到了殳芒，殳芒踉跄着没有站稳，直直地摔在地上。
“殳芒！殳芒！有事儿没？”闻丞趴到地上大声叫着她，同学们和老师也围了过来。
殳芒被酸痛的感觉刺醒，她渐渐有了知觉，感到了疼痛，她的四肢渐渐回暖，她的思维渐渐明朗，她对着闻丞说道：“……我记得，我记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