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年初四晚上十点。
和温暖的香港比起来,梧桐市严寒的天气给了刚下飞机的林初欢,当头一击。但这仅仅只是开始。这座海纳百川的城市,几乎以空城的全新面貌迎接了她的回归。穿过冷冷清清的街道,当她提着小小的行李箱回到租所,满屋子数天不经人烟的落寞与寒气,扑面而来。林初欢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没有亲人的房子,在春节期间,就像汪洋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漂泊是它唯一的航道。
林初欢打起精神,烧水,打扫,给冰箱通电,开窗通风,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她仔细包裹在行李箱里的那盆凤梨花,经过两三个小时的飞行后,依然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家里竟然没有花盆,林初欢苦笑了一下。是呀,她曾经是这样斩钉截铁地认为,侍弄花草是一件生活中的奢侈享受,她无心照理它们,可现在,她却抱了一盆花回来。
原来,有了花的房间,会有另一番样子,就像苍白的生命中凭空有了点睛的一笔,让人不只是想活着,而是希望生活。
真的越来越不像过去那个自己了。林初欢疑惑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圆不方的脸蛋,不白不黄的肤色,不大不小的眼睛,不挺不塌的鼻梁,不大不小的嘴唇,这张处在人群中毫无特色的脸上,唯一能与其他人有所区别的也许就是额头上那层密密的刘海,这个时代没有多少女孩愿意留这样的刘海了。她对着镜子掀起刘海,盯着右额那块蚯蚓状的丑陋伤疤,那是恶魔在她身上打下的烙印,封印了她余生幸福的权力。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尉迟唯儿和孔若兰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她没有办法不对自己诚实。她的这颗心,早已在肖风第一次救他时,就刻下了他的名字。最初,他们彼此错过了约定;之后,她知道了他们之间有着十五楼高的距离;再然后呢,她到了十五楼,可是,他们之间有了林素喜。
只要他能带给小喜幸福,她就会一直一直,为他们祝福。她今生要偿的债,就是守护住小喜,和能为小喜带去幸福的人。或许,这就是她与肖风相遇的命定意义。
林初欢疲倦地躺倒在床,睡着之前她还在大脑里检点着明天要完成的计划:要去给手机换屏,要去买花盆花费,要给肖风买早点……还没想到第四条,她已经累得进入了梦想。
梳妆台上,玉兰雪花护手霜已被收进匣子里。穿了几个小时的新跑鞋,原样放回鞋盒里。
只有床头那束红艳欲滴的凤梨花,在划过夜空的烟花照耀下,正映出七彩的颜色。
在十二点震耳欲聋的鞭炮爆竹声中,林初欢安然入眠。
大年初五,肖雄给每一位肖氏员工都派送了红包,祝愿他们与肖氏集团一起,蒸蒸日上,鸿运当头,财源广进。
肖风收到的红包,是一张无限额度的黑金卡。应子期撞了撞他肩,提醒他早先他要肖旗为他准备的四倍大红包,现在是否满意,还故意闹着要他请大餐。肖风自然大方地答应,但脸上却没有大家意料中的欣喜若狂。肖风自己也暗暗觉得有什么不同了,在香港时,他为爸爸擅自冻结他的信用卡气得连手机也砸了,可现在,这张他梦寐以求的无限透支卡,却没有像往常一般令他喜气洋洋。
也许,是因为他曾经收到过最令他感动的红包。那个红包里只有一百块钱,却是在香港他们穷途末路时,林初欢仅存的最后一张百元整钞。当时的那张一百块,在肖风眼里,比一个世界都要珍贵。
林初欢收到的红包也特别丰厚,连马良才也嫉妒地瞟了她几眼。董嫣然酸溜溜地说,果然后台关系够硬,连大BOSS也对她另眼相看。
肖旗在办公室里笑着问她,对红包还满意吗?
林初欢不好意思地笑笑,很认真地表示了感谢。
肖旗暗暗打量着她。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孩子,一次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对她的预期。她根没有想到他们会在香港待了那么多天,没有想到父亲真的会冻结肖风的信用卡,并命令她不许与肖风有任何联系。肖家这个年,谁也没有安心过好。肖旗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只敢私下联系林初欢,幸好林初欢一直报告着他们的行动和进展,令她放心不少。不过以她对肖风的了解,林初欢的报告绝对是报喜不报忧,否则,如果真的那么顺顺利利地和孔家和谈,他们怎么可能滞留香港迟迟不归?
她真的很好奇,这个宝贝弟弟,一直是住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餐厅,享乐至上,在经济制约的条件下,他是怎么在香港坚持那么多天的?她还很好奇,他们在庙街摆地摊的经历,三天内卖出600罐化妆品,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孔若兰这个小老太婆,在商界是出了名的铁腕,他们又用了什么招数竟能降服了她?
他们两个在香港上演的传奇,对肖旗而言,就像一部《一千零一夜》。
因为她了解肖风,所以,肖旗能够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女孩对肖风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过去,连想象都不敢想象的事情,肖风现在竟然能一件一件变成现实。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女孩子有什么手段,能够对肖风点石成金。
不,肖旗看着眼前沉静的林初欢,为肖氏重新赢回孔家合作的她,为公司没能回家过年的她,既不骄傲,也无怨言,这样的她,很难将她和“耍手段”相联系,她更像有着什么魔法。想到这里,肖旗不仅莞尔,“魔法”这样的字眼,都是肖风平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她把辞职信亲自交还到林初欢手中。
林初欢双手接过信封,那是她当初对肖氏的歉意,和对肖风守护的决心。她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机会收回它。她感激地向肖旗道:“谢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肖旗轻轻地摇摇头,正色道:“不,是我谢谢你,代表我父亲,代表肖氏集团,谢谢你,谢谢你这一路陪在肖风身边,帮助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她有许多现在不能对林初欢直言的话,虎视眈眈一心想要挤掉肖风继承权的阮巧语,在整个过年期间,是如何兴风作浪,隔岸观火,是怎样等着肖风空手而归一径羞辱的。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肖风这次真的没有谈成合作,现在她能否仅凭一己之力扭转家里和公司的局面。幸好,这一切都只是她最消极的想象而已。
肖风因为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是变得越来越好,变得坚定,有责任心,能担当了。
也许,这个女孩就是肖风命里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