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越国,二月。
江南早春,风寒料峭,无声无息流淌的江水,依然刺骨。
清晨薄雾淡去,晨光渐现,凝照在江边的两个人身上。
看着越王望着江水的迷离眼神,文种躬身作揖地说道,“君上,自江山破碎以来,您归还越国已半年有余,君上痛定思痛,日思夜想着复国之策,种桑兴农,耕于田间;采矿铸剑,练于军士;上待官士、下慰庶民;凡事以身先行,削减用度,这些都是恢复国力的修养生息之法,但需要徐图而进之。
“可吴王对君上现仍存有猜疑,必在君上的身下设有暗桩,以窥测君上的所作所为,一旦君上这些举措让吴王察之,这就是最大的不臣之心,那越国面临的将是彻底、无情的杀戮,现在时事对于君上和越国是险之又险啊,故君上不可操之过急,还应再多做出些臣服之举,行蒙沌吴王之眼,乱其心智之术,以打消吴王对您的猜忌多疑,只要让吴王对您没有了忌惮之心,这就为越国争取了更多的时机,越国就能在掌控变数下尽快的恢复国力,复国方能实现,臣恳请君上宜早决断”。
“唉…….!文种你给寡人的九策,寡人何尝不知乃当下复国之策,但唯有其中一策,寡人真是难以抉择。吴王好色、猜忌多疑和残暴的心性众人皆知,现送夷光入吴,伴吴王之侧,不仅时日难计,度日如年,更难保全清白之身,稍有差池,谋策泄露,不仅其性命难保,也必将为越国招来灭顶之灾呀”,越王收回了迷离的眼神,微微地侧了一下身子,转目向文种说道。
说完越王便缓步向前走去,文种见状也快步地跟上,不远处的几个贴身武士随即尾随在后。
一君一臣沿着河边默默地走了很久,走到一棵琼花树旁停驻了下来。
越王用手捋了一下被露水打湿的前额发际,抬头望着冒出萌芽的树枝,眼中流露出一丝怅然的神情,喃喃地说道,“在吴国为囚时,范蠡侍从左右,与寡人荣辱与共,无怨无悔。“昔日会稽山一役,寡人未听范蠡之策,十万将士几乎丧失殆尽,也幸有范蠡临危使出一计,才使两万余将士逃出生天,虽然国破山河碎,但这确是为越国保存了复国的火种。
越王收回了看着琼花树的视线,转过身看着远处薄雾中的楼台,接着说道,“夷光与范蠡互为倾慕爱恋,本应连理同枝。况且,范蠡对寡人有辅助之义,挽危之恩,患难之情,寡人本想成全他二人,在列功未赏之下,又让寡人绝了他们的情愫不说,还将夷光推入险境,寡人背负的将是无情无道之名,一国君主要靠一女子去换取复国时机,真是莫大的讥讽,这让寡人何以与范蠡言明?又何以直对范蠡?且依范蠡的心性,范蠡会做何念?寡人又如何安抚?寡人实在不敢去想”。
文种在一旁作揖地说道,“在越国女子当中,能让鱼儿止戏沉水的除夷光之外,无有第二人,也只有夷光之美貌和才艺可以胜任,这是无所质疑的,换做他人则难以预料和掌控变数,且这个变数越国赌不起,时机也耗不起呀。”
听到此时,越王的眼神中忽地跳动出一股火焰,但随即又逝去。
文种看到越王稍事即纵的神色变化后,抽动了一下腮又紧接说道,“用一个女子搏一个江山,换一个喘息的时机,又何尝不可乎?君上,不用想也不用说,也不必去说,说了反而不妥,臣自有计法让范蠡知解君上之意,默肯夷光入吴”。
“哦”,越王差异地看着文种问道,“文种你心中有何之法?”
文种狡黠地笑着说,“范蠡冠礼之年谋国之名誉满天下,阴谋合纵,阳谋论断之术那是精熟于胸,常以身比青玉自许,喻自己品性洁润,然青玉为玉之上品,礼器之重,他即以青玉喻己身德,那自然就会知大义,故而有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之说。范蠡推崇儒道之学,意在阳谋之术,昔日弃楚投越,为的是其阳谋之术的世间推崇,那江山社稷与女子,孰重孰轻岂不知悉?为一女子再弃君上,那不是自辱其身嘛?又岂能说君上的对错,否则,放眼天下谁又能将其纳入朝堂?他又何以立足,其中利害荣辱范蠡应该是清楚的”。
“不用说,不必说,这是何意?”越王不解的问道。
文种听到越王的发问,便笑着低声说道,“只需如此这般……这般...........,臣料定能让夷光入吴,范蠡还能为君上继续谋策左右,”文种说完了话,低着头但眼睛偷偷地瞅了一下越王。
越王怔怔地看着文种半响后,嘘了一口气,便不再言语,只是挥了一下手,文种便躬身作楫离开。
看着远去的文种身影,越王转过了身子,此时一丝察觉不到的浅笑从越王嘴角边渐渐浮起。
琼花枝下,无声无息的江水依然流淌,但流淌的江水中却蕴藏着翻天覆地的巨大力量。
啪的一声,竹简掉落在地。
在起身的刹那间,范蠡惊呆了,左手依然是拿着简书的举止,失神的目光中,随即闪现出了失望、无奈、痛苦的神色,一只手因握着案几角过于用力,指关节已经发白。
怔响了半刻,范蠡无力的瘫跪在席榻上,“真的让我料到了,真的让我料到了,好!好!好!好你个文种,好个毒辣的美人计”,范蠡低垂着头喃喃的自语道,此时,无声的泪水随即自脸庞滑落。
窗外盛开的桃花,在一阵带有寒意的春风拂过后,片片花瓣随起而落下。
春夜似乎来的很早,夜已弥漫了四周,屋中的炭火越来越微弱,暖意也渐渐散去,寒意悄然而起,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中的一声长叹,裹挟着凄凉和无奈回荡在四周。
看着不知何时越王遣人送来,侍从又不知何时送到眼前的物件,范蠡在伤痛之下,竞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揉着酸麻的双腿,范蠡正欲起身,当双手碰到黑暗中的这个物件时,冰凉的感觉瞬间传到了手指,他的心中猛然一颤,这是什么?意识中一个疑问浮起。
“点灯,”范蠡扭头冲着窗外喊道。
“诺,老爷,”下人应声道。
微弱的光亮由暗逐渐明亮起来,照亮了眼前的这个物件,范蠡仔细一看,一大块绿油油的青玉置在木框中,摆放在席榻之上。
木框下有块布帛,范蠡拿起来在手中摊开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字:无为。
“无为?无为?”范蠡自语着,随后便呵呵地苦笑了一声,心里叹道,君子立身,有所为,有所不为,礼之重器青玉制…….。
想到这时,突然间,范蠡心里一阵揪心地疼痛,他看看布帛,又看了看那块青玉,无力的叹了口气,无力地垂下了双臂,拖着袖袍,颓然转身离开。
一股细雨带着夜的寒意从窗外掠进,忽亮忽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最终油灯戛然而灭,四周顿时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
“原来,流传民间的美人计背后竟是如此伤情,帝王心术真是可怕,拆开一对有情眷侣真是有违人道”,伽罗公主听到上官英夫说道文种的计策时,轻叹了口气说道。
窗外,那个偷听者在听到此处时,那小粉拳已握的紧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