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柏渡,黄河边,千年船行载客处。
春水长,篝火旁,夜深树影杀机现。
春夜让人慵懒。
三更天,一个匆忙的身影闪进了客栈。
当身影靠近客栈的内院时,黑暗角落里传来一个低声问话声,“谁?”
身影顿住了匆忙的身形,低声回复道“月落琼楼”,一个声音回复道“人息夜深”。话音刚落,就见几个黑影从四周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待那个身影借着月光看见逼上来的几个黑影时,才稳声低声道“原来是莫头,我是乙速,”。
只见那个被唤作莫头的黑影走进后,看清是乙速,才缓缓地回复道“乙司尉,这么晚了,你来有何事?如此匆忙?“
看着四周不断若隐若现的众多黑影和杀气,乙速急忙抱拳说道“莫头,我有急事,需要急见少主“。
莫刚看着乙速,看着乙速脸上焦急的神色,心中寻思道,看来是有急事,否则,以乙速历来沉稳的性格不会如此夤夜前来。
莫刚思毕后,冲乙速点了点头,低声道,“您去吧!”说完,就挥了一下手,四周顿时黑影顿寂。
看到莫刚的放行,乙速急急的一拱手,转身向后院快步走去。
屋内,一片黑夜的沉寂。
九珠,静静地端坐在榻上,双腿盘膝,手捏子午诀,正在入静修真。
匆忙的脚步声,从远至近的渐渐地走到了内宅的门口,稍促的呼吸声在门口也随即平稳。
九珠的左眉随着脚步和呼吸声的顿停,不经意间的挑了一下。
乙速在门外站定后,稍缓了一下呼吸后,轻声地说道,“少主,有紧急消息“。
片刻后,屋内烛火亮起,随即房门就被轻轻地打开了。
英珠站在门口,冲着乙速点了一下头。
屋内,烛光微弱。
乙速进屋后,看见九珠坐在榻上,眼睛闭着,身形丝毫未动。
乙速躬身抱拳低声说道“少主,接到朝廷文书,各郡州县马上开始对玄冥和豹韬进行侦辑查访,一经发现,即行剿杀!另外………,”乙速看着九珠,带着欲言又止的迟疑神色小声说道。
“说吧,无妨!”九珠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乙速听到九珠的话后,迟疑了一下,但仍是低头说道“这几日收到不少郡县的回馈信息,大意是少主虽已在宣令殿归宗,也颁布了警身令改动玄冥秦勾的弊端,但还是有十几个蛰伏的郡县司尉回报,说这样做不合规制,要求少主按照大秦遗稷规制,出示金戟双勾令和印证口诀与印记,正其宗嗣,否则,都难以遵令。”
“他们想违逆嘛?想干什么?“英珠听到乙速的话后,愤然说道。眉宇间已带出了凌厉的寒霜之意。
乙速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急着回复英珠的话,只是默然无语地看着九珠,看到乙速的举止,英珠也未在近一步地追问乙速,眼神不由地也看向九珠。
许久后,九珠慢慢睁开了眼睛,舒了一口气,缓缓地站立了起来,轻轻地走到案几旁,拿起烛针,轻轻滴拨弄着烛芯,屋内顿时由昏暗变得明亮起来。
九珠边拨弄着烛火,边轻声地说道,“这个昏聩之君,看来是需要用秦勾和玄冥的血来获取原谅吗?唉……..!“
片刻后,九珠接着说道“珠姐,传师父的中书令吧,不受敕令我可以暂且容忍,但中书令想必他们不应有异议,本令自会逐一向这些司尉自证身份,但在本令未证之前,让他们按照中书令指示,执行中书令行事,再则要务必隐藏好身份,约束下属,莫让朝廷侦骑发现。告知蛰伏的其它人马,即日起按照之前下山前的部署,隐藏好身份,静待行动指令”。
“乙速叔,通知咱们的内线,公子既然已到了,计划就可以启动了“九珠转目看着乙速幽幽地说道。
“诺!”乙速和英珠齐声应道。
几天后,中山镖局的镖队离开了郑州郡。
几十个趟子手和几个镖师,押运着一辆镖车和几个平板车行走在通往洛阳郡的山路上
一路上,唱号报名不断,武威镖局的镖旗随风飘荡。
在日落西山前,一行人过了古时的楚河汉界后,镖队来到一处山坳处。
为首的一个镖师,示意整个队伍停止前进后,便独自一人几个跳跃,来到一个土丘之上,四处张望。
稍后,这个镖师回身返回了队伍,皱着眉毛向一个年纪稍大的镖师抱拳俯首道“钱师傅,咱们马上就到断流台了“。
断流台,这可是洛阳和郑州郡之间最有名的邪乎地,这里是黄河在流进北邙山之前一个大回环的地方,这里地势较为宽阔,但就在此由于横出一个山坳卡在河床上,黄河在这里被分割成两股水流,说来也奇怪,黄河水流一被分割成两股后,不知为何常有一股黄河水时断时续,就如断流一样,因此而得名为断流台。
也就是在这里经常有匪患盘踞于此,常有商队和走镖的队伍在此被打劫,最出名的有两股土匪,以断流台地名为称号,一个是断手萧伯厌为首的劫匪,基本以文截为主,不伤人性命,只要不武力对抗,可以讨价还价,钱财货物只取二成,如若抵抗就要钱财货物取一半。
一个是以流命为首的悍匪古犴,以凶狠残忍的武截为主,钱财货物女眷全部截完,只要不反抗,可以留命,如若抵抗,全部屠完,杀人劫财后,把尸体顺手都扔进黄河里,连人带货全部都消失,让人无人查寻。
但由于这两股土匪采取不同的截道方式,两者之间常有冲突攻伐,但都是胜负各半,谁也不能完全消灭对方的势力,最后两者定下在这条主干道上,每月初一到初十由文截得萧伯厌来取财,每月初十到二十由古犴取财,剩下的日子两边均不劫财。
虽然齐国朝廷也派了几次军队围剿,但都是效果甚微,这两股土匪是见尾不见首,不清剿时就出来截财,一派兵清剿就消失不见,确实让当地的官府是头疼不已。
而作为商家和镖局,为了在官府徒劳的清剿后不遭受到土匪的报复,时间一长,洛阳与郑州之间的商家和镖局即使不走镖行商,也愿意在平时支付些钱财给这两股土匪,以换取货物的平安过境,于是便产生了这种奇怪的平衡关系,但就是这种奇怪的平衡关系使这股商道获得了相对的平静。
中山镖局,作为郑州郡和洛阳郡之间最大的镖局,在江湖上素来是以走镖的安全性和稳妥性著称,但对其背后是齐国当朝左仆射的高阿那肱,却几乎无人知晓,甚至连镖局内部的人都不知真正的老板是谁?只知道镖局是号称鬼影手的段木开立的,而对于断流台界内的两股土匪,中山镖局当家人段木也是礼让一分,平日里也是给这两股土匪或多或少的支付些银两。
这并不是说中山镖局惧怕这两股土匪,主要是江湖自由江湖的的规矩,这个规矩不论好坏,一旦形成,江湖中的人都去遵守,这就是江湖上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段木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正是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加之段木得苦心经营,江湖上的很多势力都是非常给中山镖局面子,这就使镖局常年走镖并没有受到过什么失镖的事。
今天虽然是月末,月初虽然已经给两股土匪了些钱财和打过招呼,但小心使得万年船是镖局的行事规矩,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主意,毕竟这趟镖,货物虽然不知是什么?但保值是500万两金,这是中山镖局成立以来接过最大的镖物,如果此趟押镖能平安将货物送到洛阳,就能获得100万两白银的镖金,因此,这次中山镖局将武功最好,经验最多,在江湖上威望很高的钱千山派出亲自押镖。
钱千山乃是北宗柳门一脉的高手,十六岁就以一把柳叶剑行走江湖,三十年间,剑术在江湖上是久负盛名,很少遇到敌手,由于这个人的性情沉稳,办事稳妥,单身行走江湖十年后,就被吏威镖局请去做了大档头镖师,由于这个人的贤义之胸襟,在江湖中结识了很多朋友,江湖中人对他是相当的尊敬。
六年前,钱千山又如何放弃待了近二十年的吏威镖局,转投到新建的中山镖局,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好,大家注意前后,趟子手把号子扯起来,让江湖上的朋友知晓一下,给镖队一个方便,等过了这个地界,咱们在宿营歇息。“钱千山骑在马上,不动声色的说道。
几个镖师闻声后,忙吩咐下面的人提起精神,前后竖起了中山镖局的旗帜,趟子手们也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护贴在镖车旁,几十人小心翼翼地缓缓走上了那个土丘。
山风吹来,黄沙漫野,草木随风在黄河岸边的黄沙中,起伏瑟影。
很快镖队走过了断流台的地界,一路行出几十里路后,相安无事,众人也都暗暗地松了口气。
在夕阳即将隐没在山峦时,镖队走到了孤柏渡口附近。
众人忙着从平板车上卸下篷布,开始砍树摘枝,搭设夜晚歇息的帐篷和引燃篝火。
十几个趟子手在一处土丘的立面处,很快切挖出了一个土围洞,将镖车慢慢地推了进去,靠近镖车的外面放置着中山镖局特有的一种护镖工具----玲珑刺。
这种护镖方法是中山镖局的独创,它是在黄河流域护镖过程中形成的一种固定特殊夜间看护方法。
就是利用黄河流域特殊的沙土和黄泥的地质情形,在一处坚固且厚实的黄土立面里,挖一个能放进镖车的洞口,把镖车推进去,在入口处放置玲珑刺后,再用厚厚的黄泥糊住整个洞口,再点起篝火。
这样做的方法就是防火防截,一旦出现劫镖,劫匪不可能马上找到镖车,即使找到镖车,因为洞口被黄泥封住后,加上点起的篝火,火焰的温度会把黄泥烤干,黄泥一干,裹在黄泥立面的玲珑刺因泥巴的收干,而紧紧的被箍紧收缩,一旦不懂的劫匪强行要破开黄土,触发黄泥里的钢丝,玲珑刺就会自行弹出,瞬间弹出的玲珑刺就会飞驰出伤人取命于无形中。
玲珑刺---实际上就是由薄韧极好且纤细的精钢磨造而成的钢针,平日不用时钢针都如那松针一样,零松且有序被排列在钢丝上,围在一个特制的架子上,待使用时,紧拉钢丝后所有钢针都会被绷紧,犹如被上弦的箭一样,触发钢丝被裹在黄泥里,黄泥一破,钢丝机关被放劲,全部钢针都会射出,钢针的密度能覆盖三十步范围内,即使你武功再高,在猝然没有防备情况下,也是难逃厄运。
如果要撤去机关布置,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用水全部将黄泥再次泼湿,由设置机关钢丝的人快速找到那混在泥土里固定位置的钢丝环,扣住钢丝慢慢在反力一拉,击发钢丝就会卸去劲道,全部玲珑刺就会全部解除。
看着点起的篝火,钱千山点了点头,缓缓地坐到了马扎上。
几十个趟子手和镖师也各自坐到了不同的篝火旁,各自吃着食物,闲聊着。
不懂内情的人,如不细看,在夜晚很难发现这几堆篝火实际上完全是按照品字形摆设的。只要有风吹草动,立即就可以组成护队,而不会显得杂乱。
一天的行走和劳累,很多趟子手已各自裹着厚毡,发出了鼾声,篝火也渐渐地暗淡了许多。
钱千山和两个镖师坐在篝火旁,小声地说着话。
突然,一声嗖….呜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一根箭簇自黑暗中射来,插在了钱千山的脚下。
箭簇插在地上后,尾紷发出嗡嗡的震颤声,可见箭被射出时的力道是相当大的,但也说明了,射箭的距离是很近的,不超过五十步。
钱千山没有急于起身,只是静静地盯着来箭的方向看着,眼中充满了警惕的神色。
“镖响“,乍然喊声响起,钱千山身边的一个镖师匆忙地喊道。
还在睡梦中的趟子手和其余镖师,被这惊喊之声一下子给惊醒了,纷纷一跃起身,抓起兵器快速地围在了几个篝火旁,紧张地四处张望。
钱千山还是没有动,看着黑夜中的丛林处,沉声地说道“既然道上的朋友来了,就现身吧“
黑夜中传来一阵阴笑声。
笑声过后,无数黑影从夜幕中显现出来,人影晃动,刀剑泛着冷冷的寒光。
一个干涩且让人听着像是破锣的声音响起,“钱大镖师好定力。”
钱千山微微着笑了一下,沉声说道,“这方圆百里之内,能在夤夜前来拜访我中山镖局的,除了断流台两个山头的朋友之外,不会有其它人,不知前来的是哪位山头大当家的,不妨现身说话“。
“嘿嘿……,还是那个破锣的声音再次笑道。
笑声过后,一个身影慢慢地呈现在不远处。
不高的身影,微胖的身躯,身着夜行服,脸上蒙着一个黑布巾,只露出一双不大的眼睛在外面,除此以外,完全看不清此人的面相.
他的身后,涌出了无数的黑影。
“嘿嘿,钱镖师不愧是中山镖局的大挡头,能识我断流台的身份,只是你再猜猜,我是哪个大当家的”这个胖子继续用那破锣般的嗓音说道。
“不管是哪个大挡头,夤夜来访,是为何事?难道日前我中山镖局的奉金和拜帖没有送到两位挡头手中嘛?”钱千山冷冷地说道。
“哈哈哈…..,钱挡头真是爽快,你地问话真的让我不知如何回答。这样说吧,我是匪,是匪就是靠刀尖上舔血来谋得钱财,哪有不见钱眼开的道理。你们中山镖局的钱财我是收到了,但那点小钱与您身后的钱财比起来,我还是喜欢那洞里藏得宝贝”保值五百万两金,谁能不动心呀!“这个胖子阴笑着说道。
钱千山听到这个胖子的言语后,心里猛地惊颤了一下,暗自思索道,这个胖子是如何得知此镖保值为五百万两金,这个胖子他是谁?难道镖物走风了?镖局内有他们劫匪的眼线?他还知道镖物就在我身后的洞里藏着,此时,钱千山心里快速想着应对办法。
此时的钱千山内心是快速地盘算着,思索着如何应对这危局。
“钱大挡头,你不用费心思了,你这镖今天我是要定了,”胖子似乎是看穿了钱千山心里所想的,阴声阴气地说道。
“江湖中人讲的是道义和信诺,你作为江湖中人,应该知道这个规矩,况且你也收了我们的拜帖和奉金,更应该讲信遵义,如此不顾道义为财而行背弃之举,不应是江湖中人的言行吧?“钱千山掷地有声地朗朗说道。
“哈哈哈…..,真不愧是老江湖,竟然拿江湖之道来晃荡我,我要是被你这三言两语给糊弄了,我岂能是流命古犴。”这个胖子带着杀机的语气说道。
原来是以流(留)命为号行武截得古犴,这家伙出来可不是个好事,看来拿江湖道义与他说词是讲不通的,看来今天只有以命护镖了,否则,很难脱身,钱千山心里暗暗地叫道,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不要动手。
“噢,既然是古犴大当家到此,钱某眼拙没有认出来,还望大当家能海涵,今晚之事,钱某望古大当家的给个薄面,高抬贵手放中山镖局过去,你开个条件,只要钱某和中山镖局能做到,定当改日将承诺送到。”钱千山继续地说道。
对眼前的局势判断,钱千山心里是清楚的,他还是希望通过自己与古犴的谈判,能让古犴改变主意,以避免双方的厮杀,一旦厮杀起来,能否护镖突围很难预料。
“呵呵呵,条件?我的条件就是货物留下,你们走,这是我给你钱大挡头最大的面子了,也是破了我平日的规矩,依我平日的手段,想必钱大挡头是清楚的“古犴狞笑着说道。
“看来古大当家的今天是决意要为难中山镖局了“钱千山沉声说道。
“为难谈不上,但货物我肯定要,你个钱大挡头真是个老江湖,你以为我古犴是好骗的嘛?嘿嘿….,估计今夜我开出的条件你都能答应,如放你们西去,待改日你们兑现承诺时,恐怕来的就是齐国的朝廷兵马了“”古犴看着钱千山阴笑着说道。
看着眼前杀机甚浓的古犴和他身后鬼影浮现的手下,钱千山心里已经明白了现在这局面的深意。
看来今晚血战厮杀是难免的了,此处是孤柏渡,距离断流台几十里路,古犴不在断流台下手,跑到不是他势力范围的孤柏渡下手,其用意就是很明显的,根本就不是留财放人,完全就是即想留财又想留命,杀死全部的人,就无人能证明劫镖之事与他有关系,在江湖上他仍然可以自圆其说,真是好深的心机呀!
钱千山思绪完毕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眼神中露出了一种刚毅的目光。
“护镖!”一声厉喝声自钱千山的嘴中呵出。
几十个趟子手和镖师快速地以钱千山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品字形的半圆,里外两层,泛着寒光的刀枪直对着古犴的方向。
哈哈哈……,古犴看着这阵势,阴笑了几声,便隐没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