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是记不清，而是半点也不知道。
然而这个时候，她突然就想要去了解一下这个在众人口将女儿疼惜如命的父亲！虽然这父女二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想来总有那么一点温情可以追忆。
她不知道心里为什么蓦然就起了这样的念头，或许是因为原主实在过于可怜，想要证明在她短暂凄凉的一生里曾有过幸福的存在；又或者，只是因为勾起了心底那缕对亲人的眷恋和温情。
“奶娘，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阮青芜躺在床上，那一把黑绸般的头发散了满枕，衬得一张苍白的面容越发单薄脆弱。她墨丸一样的眼睛看着陈氏，眸子深处含着淡淡的思念以及一抺微不可查的伤感。
陈氏听后面色显得有些为难，可一触及到她的视线心头没来由就一软。她已经很久不曾在姑娘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了，就像一只小奶猫又娇又弱，让人忍不住想搂在怀中疼惜。
“老爷么，是个极威严的人！”她眯着眼睛想了良久才开口。
老爷出门在外三五年才来家一次，每次呆不了十天就又离开了，她其实也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个沉默严厉的人。思来想去，对阮父只得这几个字的形容。
“老爷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是疼爱姑娘的！“
话头一旦打开，陈氏记忆里的往事便渐渐鲜活了起来，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着旧日的事情。
“那，他有多严厉？”阮青芜略略有些失望，这样的人和她想像中是完全两样的，她想不出一个人要寡言严肃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人想不到旁的词来概括。
陈氏没错过她面上的失落，叹气道：“虽然老爷从来没有抱过姑娘，每次归家呆的时间也不长，但若不是疼您到了骨子里，又怎么会连年在外奔波为您寻那医治热症的药呢？！”
阮青芜心头蓦的一突，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那缕压在心底的疑虑因这一番话又冒了出来，旧的疑念未解又生了新的迷惑，一时间心里千头万绪理不出个症结来。
“就因为他为我寻药，您便觉得他是疼我的么？！”
她被里的手指无意识的攥了起来，一个父亲若当真疼爱女儿又怎么可能会连抱都不抱，若当真疼爱孩子又怎么放心将她交给旁人照料十八年？！况且，若只是普通热症又怎么会需要他跋山涉水去寻药？！
“姑娘可是还在怨老爷？！”陈氏神情无奈，隔着厚厚的被子拍了拍像是哄小孩子：“您自小便没了娘亲，当年我接过你时就那么小小的一团包在襁褓里，身子骨弱不说偏又有这难解的热症！如果老爷不心疼您，又怎会跑遍大江南北寻药？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数年都不来家一次，若不是这样，也没有那些护着小姐平安长大的珍贵药丸，若不是这样，老爷他也不会…”
她说到这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阮青芜知道她想说什么，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就此送了性命！
她早从阿朱阿碧口中知道原主对父亲是存着怨的，怨他没有陪着她长大，怨他没能成为自己的靠山，以至于嫁到莫家后众人都欺她娘家无人，受尽了白眼与欺负！
她也知道，就在十五岁及笄那年，原主眼巴巴等着他回来为她送嫁，结果从春盼到夏，等到的却是一个漠北商队带来的噩耗，说他为了采那冰山绝壁上一株雪莲入药而不慎坠落山崖，尸骨无存！
“奶娘，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抱我吗？！”她垂下眼帘幽幽的开口，总觉得这父女两人之间太过怪异。
“这…”陈氏迟疑，终是摇摇头道：“老爷话不多，平日也不怎么与我们说话，只是交代要照顾好您！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不能长久陪着姑娘，怕到时候舍不得吧！”
阮青芜却不这么以为，正常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知道相处时间不多才会更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吗？一个肯为了女儿踏遍万水千山的人必然有着如山如海的毅力，这等坚毅之人又怎么会畏惧离别，又怎么会因为情怯而将女儿给推开？！
“我记得您说过，父亲身边还跟着一个大夫，他出事之后那个大夫也没再回来过吗？”
阮父不懂医术，花大价钱雇了一个颇有来头的大夫，据说是什么药王谷弟子。
陈氏摇头：“他是老爷雇来的，出事后自然也就自寻出路去了。不过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托人把消息传回来！”
正是因为老爷的死才让姑娘断了一直吃着的药，想来也正是这样，在莫家时才得了那一场病！
这事阮青芜也知道，阮父回来一次就会带回足够服用几年的药，那一年，随着噩耗一同带来的还有最后的几丸药，仅仅够她吃到十六岁而已。
“奶娘，那您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么？！”她话锋陡然一转，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陈氏诧异的看着她：“姑娘怎么问这个问题，您的名字是老爷取的，至于这里头有没有什么说法我也不清楚！”说到这她又笑了起来：“不过城门口那个李大仙儿给姑娘算命时说过，您十七上有一大劫，若是过去了将来的日子就平安顺遂尊贵荣华，这名字想必也是很好的！”
阮青芜没问出个所以，倒是被她的话逗笑了。
“您不是常说那老头子是个骗子么，怎么这会儿倒信上了？！”大劫么，身死命消应该算是吧，这么算来李大仙儿也算准了一半，不过尊荣富贵这就吹得有些大了。
陈氏也笑着点头：“我往日是觉得他浑说，可近来越想就越觉得他算得真了！姑娘去年那一病去了大半条命可不就是劫数么，不过十七一过这身体也养好了，姑娘也越发能干了，离尊贵荣华的日子可不就不远了么！”
阮青芜抿着嘴直笑，人大抵就是这样，都爱听好话。
李大仙儿算得真不真暂且不论，但她这名儿么，着实是算不上好！芜这个字的寓意不佳，多是形容杂草繁生以及荒芜凄凉之景。时下的人取名都讲究个吉利，也有人家说孩子取贱名好养活，但那也仅限于小名而已。上一世，她叫阮青妩，这个妩便意喻可爱美好！
虽一字之差，其中意义却天差地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