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瞪大了眼,目光里如同藏了针,眼刀嗖嗖的往外飞。
阮青芜一愣,瞬时便明白过来自己被人给摆了一道。
这凝香姑娘眼底明显的嫉妒与敌视根本没有任何掩饰,就那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在面上。她怕是对这个沈大夫有意的罢,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神情。
倒是自己疏忽了,凝香出现时,她以为或许只是一个被沈大夫义举感动而热心相助的女子,并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
他们一个是青楼花魁,一个是寒酸大夫,身份的差距摆在那里。凝香做为如意楼的头牌,向来都是被男人捧得高高的,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动一动嘴巴就会有人前仆后继送到跟前去。而沈夜白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大夫,连件冬衣都买不起,试问一个见惯了珍珠宝玉,吃惯了珍饈佳肴的女子又怎么能看得上他?!
可谁能料到这位花魁看人的眼光完全不是寻常套路呢?!
这么一来,沈夜白方才的反常举动也都有了解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说话间就把自己给推出去做了一回挡箭牌!
想清楚其中关节,阮青芜眼底滑过恼意。合着她费了心力将这件衣袍送来给他,竟叫他这么轻易就算计了一回。
她之前欠他人情不假,却不乐意被人暗地里使绊子。
“沈夜白,这个人情你可欠大了!”
她愤愤回头看了他一眼,咬着牙低声道。
沈夜白此时正与刘老板说着话,感觉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他瞧见她眸中的怒意微微一怔,继而又冲她勾唇笑了笑。
他这个举动不仅引得刘老板的侧目,同时也成功让凝香愤恨的眼神再度落到她的身上。
阮青芜心头憋闷得厉害,这个时候她人已经出了门,也不好再回头去找他理论,便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不过,在心里却狠狠的记上了一笔,有机会一定要让他还个更大的人情回来!
“姑娘…”
阿朱见她面色不好,迟疑的唤了一声。
“怎么了?!”
阮青芜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抑郁,侧首看着她。
阿朱咬了咬唇,声音压得低低的开口:“姑娘,您方才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妥…”
哪有一个姑娘家当着旁人的面替一个男子整理衣衫的,这种事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说着也有些自责,自己若是能及时提醒姑娘就好了!只是姑娘的举动太过突然,她想开口都已经来不及。
阮青芜叹气:“我知道,往后会留心的!”
她知道阿朱是在提醒她,她当时真没想到这一茬。放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举动,是以沈夜白看着她的时候,便自然而然的帮他整理了一下。
然而她忘记了,这个时候民风保守,纵是男女大防不及前朝森严,但异性之间确是不好做出逾越的举动,像她方才那样的举动已经于礼不合。
说罢又是一叹,算了,这和之前抓着他的手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更不妥的事都做了,虱子多了不痒,便也不再这事上多费口舌。
吃了这个闷亏,她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心情,当下便让长生赶了马车回庄子。
走到村头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姑娘,是刘家庄的刘师傅!”
阿碧挑开帘子瞅了一眼,又把头从窗外缩了回来。
“刘师傅?难道是来送桌炉的?!”
阮青芜挑开车帘,果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赶着一辆平板马车停在路旁,车上还坐着三个穿着新衣的小孩子。
“阮姑娘最近可安好?!”
刘师傅也看到了她,笑呵呵打起招呼来。笑容带起眼角的皱纹,便让他面上更添了几分风霜。
“刘师傅安好!”阮青芜笑着回礼,“城中冬节您老怎么没去凑热闹?!”
刘师傅眯着眼看了看青阳城的方向,摇头道:“我这把年纪了也不爱去凑那个热闹,您上次在我家窑厂订的那些个物件儿做好了,这不怕您急着用就先给您送来了。”
说罢指了指车上的三个小孩子:“现在东西送完了我再带这三个捣蛋鬼去城里玩儿!”
“那可真是劳烦您了,大节下的让您跑这一趟!”
阮青芜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晚个一天两天也没关系,总不好让人在冬节来送东西的。
上次的桌炉用过之后奶娘和陈叔都说好,眼看天越来越冷,除了她屋里旁人都是用的碳盆。她考虑着那样始终不是很安全,如果不注意通风很容易一氧化碳中毒,便又画了图纸让刘师傅帮忙做了三个小号的。
介时阿朱阿碧屋里一个,奶娘和林叔一个,长生一个,这个冬便好过了。反正这炉子烧的是石炭,也花费不了多少银子。
“姑娘说的哪里话!”刘师傅笑着摆摆手,神色有些落寞。
“不瞒姑娘讲,这怕是老头子最后一次开窑,往后姑娘要再做些个物件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做的东西虽然奇奇怪怪不知是个什么用途,但给的银子也算丰厚。只是眼下青阳城的人生计渐渐好起来,人们都不大爱用粗瓷陶器,大多都用上了釉的瓷。
他家那个窑厂的生意越来越少,烧一窑赚的银子连人工都抵不上。
阮青芜上回便听他说过此事,心里有些惋惜。
“那真是太遗憾了!”
她叹息了一声,生意不好也没办法。优胜劣汰,不仅商户是如此,整个社会的规律也是如此。眼下窑厂做的东西受众太小,又因技术的局限不能改进,便没有了生存的机会。但愿她做的桌炉能够多撑两年,不然还真找不到地儿做!
“谁说不是呢!”
刘师傅一脸苦笑:“我这窑厂是从我爷爷辈传下来的,本来还想着让儿孙们有个技艺也好养家糊口,眼下看来是难喽!”
“爷爷爷爷,快走了!”
“走喽走喽,我们要去看祭祀,还要看花车嘛!”
说话间,车上的三个孩子却不乐意了,不停的催促。
刘师傅无奈的看了他们一眼,与几人告辞后赶着车走了。漫漫飞雪中,他的吆喝声远远传来,沧桑且悠远。
阮青芜几人自赶了车回去,一入院子就看到地上摆放着一堆陶筒陶板,边上还用小木桶装了小半的粘土。
“今儿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叔正在院中整理着这些物件,见他们回来有些诧异的问。
阮青芜只与他道城中人多没什么意思,便进屋换过了衣裳准备将桌炉组装起来。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有事不做就像心里个搁着事一样不自在。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加上众人从旁协助,三个桌炉很快就装好了。一一燃上炭火测试之后,便搬进了众人的房间里。
再次从房间内出来,阮青芜便见长生一人站在院中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地上最后那个桌炉。
“长生,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