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长相普通,白衣黑裤的练功服,身材精瘦却散发出力量感,能入夜幽法眼,他自然不是普通人,如果要论资格或许他是最合适站出来的人。
其名张逍,十七岁,是擂台选拔的第七名,因为夜怜和空出来一个名额,他恰恰与年祭大选失之交臂,几乎所有人都清楚记得他与第六名夜流飞的那场战斗,他以后天巅峰的实力硬是与先天高手战了三十多个回合不败,先天与后天有着的巨大差距,张逍才声名大噪,成为外族人新一代偶像。
那空出来的名额自然是姜辰的,虽然大家选择了无视,可约定在那,大家以为姜辰不会出现,所以最后一个名额自然轮到第七名的位置。
可实际上,如果姜辰不出现,张逍会是那第七人吗?答案是否定的,他是外族之人,他是的父亲是普通的佃户,更加没有一位身在宗族的未婚妻,哪怕他夺得第一名,也没有资格参加年祭的大选,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阻止姜辰呢?
因为不服,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没婚约,他没背景,姜辰拥有的正是他缺少的,但是他有实力,他有堂堂正正入选的实力,可阻止他的确实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心有不平,自然选择最直接的方法。
“哦?”夜幽挑着眉毛,手中的长鞭绷得笔直,“可是你知道这不合规矩。”
金福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显然夜幽说出来要强势许多,因为金福口中的规矩是可以讲的,而夜幽却从来不会讲规矩。
“规矩是他赢了我才有资格参加年祭!”
“你的意思是要跟姜辰打上一场咯?”
“请二小姐成全?”张逍微微欠身。
“恐怕姜辰哥的身体抱恙,你胜之不武?”
夜幽眉头紧皱,突然发力将鞭子收回手中,若是她坚持,在场的人谁又能反对?
“上擂台吧!”
擂台另一边传来姜辰僵硬的声音,随后他一步步走上阶梯,来到擂台之上。
没人想到姜辰会答应,也没有人会因为姜辰的举动而激动,因为自不量力从来都是被嘲笑的。
“你最好搞清楚是谁在帮你?”夜幽恼怒无比,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不用你管!”姜辰望着夜幽,不避不闪,他比夜幽更加倔强,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不然十年前也不会闯进那片森林。
夜幽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鞭子几乎要被她捏碎一般,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话,所以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难道姜辰还以为自己是十年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女孩,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世界中心的孩子?
当初夜幽粘着姜辰,因为他是强者,后来厌恶姜辰因为他是废物,她的好恶向来很简单。所以此时姜辰说的话让她不可思议,愤怒,可笑,无语,她毫不顾忌的回答:“滚!”
姜辰当然不会走,场面顿时僵持下来。两个同样倔强的人谁也不会先退让,所以只能旁人来劝。最先上台的是金福,他拘谨的走到夜幽旁边,弯腰、恭敬地在夜幽耳边说了几句,大概是小姐要以大局为重之类。
随后是长辈们的杂乱的议论,混杂中有各种声音,有说夜幽蛮横专权,说他维护废物打压姐姐的,也有说金福老奴畏惧小姐的。
夜幽不在乎金福说的话,又岂会在乎那些只敢在人群中骂她的人。
“夜幽为什么不肯相信姜辰?”问这句话的的是姬有成身边的女孩,她声音很甜,似那山间汩汩流淌的清流,她目光很柔,似那皎月粼粼之光,世间的少年很少不被她的柔美打动,唯有姬有成这块木头。
姬有成摇摇头,看着擂台最前方的夜幽,有些迷茫,有些怀念,说:“她没想这么多,只是倔!”
大多数人都赞成比试,因为他们不相信姜辰能胜,这样大小姐就不会被废物牵绊,所以他们很自然想到夜幽反对也是因为不相信姜辰。
夜幽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她做事只是随着性子,所以没人知道她的真正想法,以至于场面没道理的耗着,甚至金福考虑是不是要去请族长出面。
“那就比——”幽跳下擂台,将声音拉得很长。
谁能想到夜幽会退让,所以大家都愣了片刻,然后恍惚间他们猛然发现原来这场比试是那么有看点。
没人相信姜辰,因为姜辰从寺原森林出来就弃了武学,以至于他十年前是最年轻的后天高手,而现在依旧是后天初镜,或许连后天也算不上了,而对手可是能跟先天高手过招的后起之秀,两人可谓一个天一个地,然而哪怕不屑,哪怕实力不在一个档次,比赛就没有悬念了吗?不,不管大家对姜辰如何失望,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来自姜这个姓氏。
姜辰与张逍十步相对,没有剑拔弩张之势,唯有平静。
演武场也很安静,没人能否认心中的那股期待。
姬有成握紧了拳头,手心满是汗,夜无修手中时不时有小动作,然而飘忽的眼睛只注视一个方向,同龄的少年人,个个瞪大双眼,目不转睛。谁也没第一时间注意到,夜幽悄然离开了演武场,她离开时很气愤,对她而言比赛结果并不重要,或者早已知道结果。
“请出招!”张逍平静道。
太阳已经落下“巨龙”脊梁之下,依旧会有些许光芒从西边山头那边射来,染红大半天空,演武场中央的二人影子被无限拉长,二人依旧没有半点动作。
“出招!”过了片刻,张逍有点不耐烦。
咚——咚——
不知何人擂起了鼓,也许因为擂台上实在太沉闷,也许每场比试之前总要鸣起鼓声,可今天的鼓声有点不一样,既不急促也不像偷懒随便敲打,每一声都很震撼,犹如穿越千军万马的激荡战鼓,让每一个人心中产生共鸣。
夕阳亮了半面鼓,鼓面上的一层砂砾却十分清晰,随着每一次鸣鼓,砂砾都会规律跳动起来,似激流碰上顽石泛起的朵朵白花。鼓手立于鼓台之上,手腕系着一根红带,随着鼓声律动。少部分人注意到了擂鼓之人,脸色瞬间变得不好起来,
“你……”张逍很恼怒,也很尴尬,以至于身经百战的他竟然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姿势迎战,不管姜辰曾经如何耀眼,此时二人的实力却不在一个档次,所以他没道理先出手。
半天,姜辰动了,让才舒半口气的张逍突然又变得古怪起来,姜辰将手弯到背后,滑稽的摸索,却只有一个空空的绳鞘,人们很自然想到那个一大早背着柴刀出门的少年形象,所以很自然想到他在摸索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所以一部分人先笑出了声,接着“恍然大悟”的人也笑了起来。
姜辰很尴尬,因为他没把柴刀带上,所以不知道该该如何做,而张逍却很气愤,率先出手。他单手虚立于胸前,脚步轻挪,缓缓靠近姜辰。
在场人对张逍的起手式太过熟悉,下至孩童,上至八十老翁,无不能打上几套,此乃离族的九离式。要说离族以前还不叫离,只是大族夹缝中的不知名小族,后传先祖在九离江悟道,创立了九离八十一式,才让羸弱的宗族迅速成长为与三大家族比肩的大族群,这才改名为离。后九离式在族内推广,成了离族内最基础的功法,普通孩童都会些许把式,可几千年来再没有人能全部学会那八十一式,掌握三十六式已是后辈最好的成就。
据说张逍掌握了九离式的十八式,在后天境界足以傲视他人,就是不知道他会施展第几式。
张逍动作骤提,已经闪到了姜辰身旁,右手成刀,顺势而下,
而姜辰竟是岿然不动,要说他镇定又不太像,看起来更多是木讷。
张逍双眼微眯,竟是迟疑片刻,身形犹如滞在半空,忽而又如狂风暴雨般来临,然后是扑面而来的一拳。
“醉林淋”,竟然是九离式的第二十式,稍有眼力的武者,选择了沉默,这是震惊之后的羞愧,九离式练到二十一式虽是凤毛麟角,年轻一辈还是有的,比如姬有成之辈,可张逍还是后天境界啊,当他们还是后天境界的时候,对于这最基础的功法又修炼到了何种程度?
醉林淋据说是先祖情场失意后在林中醉饮,恰逢天降大雨,突发灵感悟得,形似醉拳,注重的却是招式的变化,讲究虚实,多用于起手或是迷惑对手。
一招起手排在九离式的第二十式,大多数武者究其一生可能都无法触及,可以说这是一招奢侈的招式,不是说醉林淋华而不实,而是作为起手式浪费了,张逍依旧记得学会这一式时的兴奋,如今他毫不犹豫用了,对付先天境界的夜流飞时他没用,因为他觉得用了也赢不了,如今对一个后天初境的姜辰他施展了最引以为傲的一招,离族后天境界从来没有人掌握的一招,这是对那个男人的尊重,他们一个年代,他犹记得那段传奇,这是对他们年轻一代的致意。
老人们读不出这一招的深意,普通人更不会知道,只有同为年轻一辈,曾经在夕阳下仰望天空的那群孩子,才会知道这一招包含了致敬,质问以及希望。
十年前姜辰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十年之后的他是不是只是后天初镜的废物,所有的疑问只在姜辰对着一招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