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父亲给他定下婚约,不是想攀附权势,而是给儿子铺路,给他一个走出龙墓的机会。
没有人有姜昊的修为,对于龙墓里的人来说,要想出去,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四年一次的年祭大选。每隔四年,都会有祭祀大会,并且会有外面世界的宗门来到龙墓招收新弟子,二十岁以下的少年都可以参加,脱颖而出,就可以走出龙墓。
然而只有宗族的弟子才能参加年祭大选,外族人没有资格,更何况姜辰连外族人都不算。不过宗族也不敢将窗户也关死,如果外族与宗族的人联姻,也能获取资格,这对姜辰同样适用。
十八年前,族长不仅许诺了婚姻,更是许诺姜辰成年后会留下一个名额给他,这是对姜昊的信任,也是对姜辰的厚望。
这件事,曾被族里人津津乐道,这不仅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更是强强联合,而如今,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金福负责主持年祭的所有事宜,只要族长不出面,大小事情他都能决定,族长许诺时,他就在旁边,没人比他清楚姜辰是否具有资格,他犹豫的是,现在姜辰还能不能配得上小姐?
这个问题姜辰也想过,他如今这样能给夜怜什么,他想过退婚,想过做一辈子的砍柴人,然而他不能,他要走出这里,他要找到姜昊,这件事比他的命还重要。
“姜辰,这恐怕不行!”金福的声音很轻,目光复杂,曾经他也是看着姜辰长大的。
“为什么?”
“这不符合规矩!”
“我有婚约。”姜辰掏出怀里的帛书,动作僵硬。
“我想没有人觉得你有能力!”金福没有看一眼婚书,而是望着姜辰的眼睛,希望能从中找到发父亲的一丝傲骨,然而没有,所以他只能失望。他说得很委婉,然而没有能力却比没有资格更加决绝。
不止金福,哪怕如今依旧对姜辰有一丝期望的人,都失望了。就连姬有成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他曾想过有朝一日姜辰会振作起来,会在今日,堂堂正正站在擂台之上,取回曾经的荣耀,然而姜辰做的,却是想凭一纸婚约来乞讨。
姜辰无数次装疯卖傻,然而这次,他真的手足无措起来,他发现自己错了,他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原来没有一点说服力,他以为大部分人变了,却想不到所有人都变了,离族之大,竟找不到一个相信他的人。
“福伯,写上他的名字,让他参加!”
声音婉转空灵,似水如歌,亦刚亦柔,可是许多人听起来却觉得瘆的慌,背后发凉。
姜辰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人群纷纷避让,缓缓走来的少女,一身紫色罗裙,出与众人,腰细长鞭,面容清丽脱俗,似笑非笑,威隐于色却慑于人。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夜幽,她有出于凡尘的容颜,她有龙墓里最好的身世,她是离族的二小姐,她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事实是所有人都怕她,外族人谈之变色,宗族人避之不及,就连在族内只手遮天的二爷在自己的侄女面前也头痛不已。
大家永远记得这个讨厌狗就要将离族狗屠杀殆尽的女孩,也会记得她将追求自己的少年吊在树上三天三夜的情景,也记得她一个恶作剧将讨厌之人的屋舍烧得干干净净。所有人都不明白,族长为什么会生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夜怜后却又生了另一个如此刁蛮任性的女儿。
夜幽如此肆意妄为,来源于父亲对她的宠爱,相比对夜怜的严格,对夜幽他只有无限的溺爱,这也说明了,夜幽在族里有足够的话语权。
对于厌恶或者得罪过自己的人,夜幽绝不会轻易放过,十年来,很多人对姜辰的骂变成默然时,她依然想尽办法刁难姜辰,乐此不疲,招数百出。或许所有人都变了,只有她没有变,不知道这是不是讽刺。
不放过一丝机会折磨姜辰的夜幽,却是唯一一个站出来之人替姜辰说话的人,这并不难理解,据说夜怜、夜幽不和传闻由来已久。
夜怜在离族里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年轻眼中她是只可远观的女神,长者眼中她是离族希望。她太优秀了,她是离族最年轻的先天高手,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管理者,她的声望甚至可以和父亲比肩,她无可挑剔。
在如此优秀的姐姐的光环下,夜幽难免被忽略了,当姐姐在书院夺魁时,她在遛狗,当姐姐处理族内大小事务柔韧有余时,她在遛狗,当姐姐为了外交同盟奔走四族时,她还在遛狗。最后她只能杀光了族里所有的狗,以欺负弱小,奴役奴婢博取大家的轻轻一叹,却也未必比得上姐姐在远方传来的一点捷报。
然而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光芒万丈的天才夜怜有一个抹不掉的污点,她有一个废物的未婚夫,这是一个很强烈的转折,至少是绝大多数人接受不了的转折。这十年大家对姜辰的侮辱或许因为怒其不争,更是因为他拴住了夜怜这只凤凰的腾飞。
当姜辰默默无闻,大家很愿意淡忘那份婚约,甚至当族长极力推促夜怜与宣族继承人交往时,所有人都期望着这是夜怜摆脱姜辰的机会,可这时候夜幽站出来来,告诉大家无论你夜怜飞得再高,终究是姜家的人。
在金福眼中二小姐终究只是还没长大的小孩,依靠一点恶作剧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所以从来他都极力满足夜幽的要求,可是今天,他万万不能决定。写上姜辰的名字,也就是承认了姜辰与大小姐的婚约,这不是他一个管家能决定的。
“二小姐,这么大的事情还要跟老爷商量为好。”金福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只好搬出老爷希望夜幽退让。
“爹那边我去说。”夜幽径直走到金福面前,二话不说就要抢桌上的名单,却被金福用力了按住。
夜怜俊眉微皱,只听“啪”之声,她腰间的皮鞭已化作一道残影,雷厉风行甩在桌子之上,那名单册高高弹起然后落在她手上。
所有人皆是惊出一身汗,夜幽对待族长十分器重的管家尚且如此无礼,那么对待下人可见一斑。
“我们夜家一言九鼎,谁也不例外!你说是吧,姜辰哥?”夜幽回首,对姜辰嫣然一笑,倘若熟悉夜幽的人一定知道,当她找到新玩具时,一向笑得很灿烂。
随后夜幽笔走龙蛇间,姜辰的名字出现在夜怜名字的正下方。演武场瞬间没有一点声响,谁也没想到夜幽这么绝,绝不拖泥带水,不讲半点道理,或许她的世界里自己就是道理。
姜辰依旧没有回答夜幽,他哪里读不出来夜幽的笑和大家的笑并没有区别,虽然她在帮他,两人却是殊途,十年前的姜辰定会认为吃软饭无比屈辱,可是那天之后,他已经不会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只要出去,这些他都不在乎。
“如果谁有意见,可以站出来!”夜幽将名单摔在长桌之前,随后缓缓走上擂台。
观礼台上的长辈只能叹气,不敢多说,反倒几个小辈小声议论起来。金福拾起名单,无可奈何,不过却没太过气愤,这场闹剧必定会闹到族长那里,大小姐的婚事不是夜幽就能随便决定的。
老人们怕惹事端选择了沉默,年轻人却不会顾忌太过,所以不过三秒,传来第一个反对的声音。
他站在擂台第一排的,所以声音清晰的传到夜幽耳中,是一个小胖子,戴着一顶高高的圆帽,一身暗红金边的富贵长袍,他说了五个字:“那废物配吗?”
夜幽眼睛微眯大量着胖子,有一点眼熟,或许某次宴会见过,或许是某个族弟或者更亲的关系,可是谁在乎呢?她回应的是一鞭,冲着那白皙脸蛋的一鞭。
很快胖子子脸上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然后演武场炸响杀猪般的嚎叫。
“这是给你勇气的奖励!不过你这句话可要将我夜家陷入大不义哦!”
夜怜微微一笑,胖子却仿佛看到了魔鬼,却不敢再说一句。
随着出头鸟的倒下,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终于安静下来。
“我不服!”
一个少年挤到擂台之前,声音不卑不亢,穿透力却让演武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回答的自然是夜幽并无差别的一鞭,只不过这一次长鞭另一头却紧紧的被少年抓在手里。
夜幽饶有兴趣的的盯着来人,在同龄人中能挡住她一鞭的并不多,至少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以夜幽的脾性,在同龄人中鲜有对她有好感的,自然她在乎的年轻人也数得过来,偏偏面前的人她认识。